江映雪的笔尖在《哈姆雷特》课本边缘划下“这个王子太矫情”时,讲台上传来的声音让她的呼吸骤然卡在喉咙里。
“今天赏析《哈姆雷特》,我们先从人物争议入手——有同学觉得哈姆雷特的优柔寡断,本质是一种‘矫情’,大家是否认同?”
语文老师林妍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墨,温和却有穿透力,连“矫情”这个她随口嘀咕的词都分毫不差。江映雪猛地抬头,撞进对方含笑的目光里。林妍穿着月白色衬衫,领口别着枚银杏叶银饰,正翻书的手指纤细,指节处沾着点淡蓝墨水——那是她今早批改作业时蹭到的痕迹。
“一定是巧合。”江映雪慌忙低下头,把课本往怀里拢了拢。可巧合像藤蔓,从这天起开始缠上她。第二天早读,她对着“梧桐更兼细雨”皱眉,小声抱怨“‘兼’字读着别扭,换‘加’字不行吗”,下节语文课,林妍握着粉笔的手顿了顿:“‘兼’字是妙笔,不是雨‘加’梧桐的生硬,是雨与梧桐相互缠绕的缠绵,少一分都不对。”
江映雪的后背渗出冷汗时,忽然发现林妍的座位变了。原本总在讲台后备课的老师,开始搬着木椅坐在她们组的空位上——离她只有两个座位的距离。她能闻到林妍身上淡淡的松烟墨香,能听见对方翻教案时纸张摩擦的轻响,甚至能瞥见林妍笔记本上遒劲的字迹。每一次林妍开口,江映雪都要先在心里复盘自己说过的话,生怕又有哪句被原样拾起。
江映雪用三个夜晚把《哈姆雷特》翻到卷边,笔记本上写满了预设的“陷阱”。她要确认,那些“巧合”到底是幻觉,还是真的有人在听她说话。
早读课上,她故意对着课本小声念:“哈姆雷特的疯癫肯定是装的,奥菲利亚死得太冤,还有‘生存还是毁灭’那段,明明是逃避现实!”她把声音压得极低,只有自己能听见,却在抬头时,看见林妍从讲台上看过来,眼底似乎藏着笑意。
上课铃响时,江映雪的手心全是汗。林妍走进教室,翻开课本的第一句话就让她的血液几乎凝固:“今天我们讨论三个问题:第一,哈姆雷特的疯癫是真实还是伪装?第二,奥菲利亚之死是否暗含作者对女性的同情?第三,‘生存还是毁灭’的独白,是否暴露了他的逃避心理?”
一模一样的问题,连语序都没改。江映雪僵坐在座位上,看着同学们举手发言,自己却像被钉在椅子上。林妍的目光扫过教室,最后停在她身上,带着一丝期待:“映雪,你之前好像有自己的想法,说说看?”
江映雪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被堵住。她怕一开口,就会暴露这场试探,更怕面对“被监视”的真相。林妍等了几秒,眼底的期待慢慢沉下去,变成了失望。“看来你还没理清思路。”她走过来,指尖轻轻敲了敲江映雪的课本,“你果然不适合看哈姆雷特——太容易陷进情绪里,反而看不清本质。”
这句话像冰锥扎进心里,江映雪猛地抬头,撞进林妍平静的眼神里。那一刻,她确定了:不是幻觉,林妍真的在听她说话,在知道她所有的自言自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