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照灵枢（续）

灵植园的修复工作缓慢而有序地进行着。那口封印了魔尊的古井被列为禁地，周围设下了层层结界，由林晚晚和沈慕言亲自看守。井边那株破土而出的嫩苗，在林晚晚日复一日的灵气滋养下，已长成一株亭亭玉立的小树，叶片呈现出奇异的青金色，在月光下会泛起柔和的光晕。林晚晚为它取名“念周”。

沈慕言的身体虽已恢复，但与生命之树深度融合的后遗症也开始显现。他的情感波动变得极其微弱，眼神时常流露出一种俯瞰众生的疏离感，唯有在面对林晚晚时，那冰封般的面容才会偶尔裂开一丝缝隙，流露出属于“沈慕言”的温柔。

这一日，李师傅的真身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灵植园。他看上去比之前苍老了些许，袍角还带着未曾拂去的尘埃。

“师傅！”林晚晚惊喜地迎上前。

李师傅拍了拍她的肩，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那口古井和旁边的“念周”树上，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。“做得很好，比我想象的还要好。”他随即看向沈慕言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，“慕言，你的状态……”

沈慕言微微颔首，语气平静无波：“李师傅，无妨。与树融合，守护此地，是我的选择，亦是宿命。”

他的话语条理清晰，却听不出丝毫情绪，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。林晚晚的心微微抽紧。

李师傅叹了口气，不再多言，转而肃然道：“我此次匆忙赶来，是有要事。宗门内，出大事了。”

三人步入重建后的议事厅，李师傅布下隔音结界，这才沉声道：“大长老一脉，在你们击退魔尊的那一晚，全数暴毙。”

“什么？”林晚晚震惊。

“表面看是走火入魔，但戒律堂暗中查探，发现他们神魂俱灭，是被一种极其阴毒的咒术瞬间夺走了生机，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。”李师傅眼神锐利，“而且，就在他们毙命的同时，宗门禁地内供奉的‘青帝符诏’残片，不翼而飞。”

沈慕言眸光微动：“青帝符诏？”

“传说中青帝执掌天地生机法则时留下的道痕碎片，蕴含无上生机，但也可能……孕育极致的毁灭。”李师傅看向林晚晚，“晚晚，你继承的《灵枢经》补遗，以及周家守护的灵植园，都与青帝渊源极深。我怀疑，断灵宗真正的目标，从来就不只是《灵枢经》或者灵植园，而是收集所有与青帝相关的遗物，图谋甚大。”

林晚晚想起魔尊墟被封印前那不甘的咆哮——“千万年的谋划”。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：“师傅，您是说，断灵宗和魔尊……可能只是一枚棋子？背后还有黑手？”

“不排除这个可能。”李师傅面色凝重，“而且，对方在暗我们在明。我担心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，就是这里，或者……慕言。”

他看向沈慕言：“你融合了被青帝神力滋养千万年的生命之树，从某种意义上说，你就是目前世间最接近‘青帝遗物’的存在。”

沈慕言沉默片刻，抬手，掌心凝聚出一团温和的月华，其中却隐隐缠绕着一丝极淡的、与魔气同源却更为精纯的黑暗气息。“那魔尊的力量，虽被封印，但其本源位阶极高。我能感应到，那并非纯粹的毁灭，更像是一种……被扭曲和污染的生命法则。”

林晚晚心中一动，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：“生命法则？难道断灵宗背后之人，是想重聚青帝权柄，但走的却是邪路？”

就在这时，厅外传来弟子急促的声音：“园主！不好了！念周树……念周树有异动！”

三人瞬间来到古井旁。只见那株青金色的“念周”树正剧烈地摇曳着，叶片哗哗作响，散发出阵阵不安的气息。树干上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些扭曲的、如同血管般的暗紫色纹路，正试图向上蔓延。

沈慕言一步上前，指尖月华流转，轻轻点在那暗紫色纹路上。纹路如同活物般退缩了一下，却并未消失，反而像是在积蓄力量。

“是魔尊本源的侵蚀之力，”沈慕言语气依旧平静，但语速稍快，“虽被封印，但其气息太过强大，逸散出的微弱力量，也足以污染这片土地。念周树扎根于此，首当其冲。”

林晚晚立刻运转化灵术，纯净的生命灵气如甘霖般洒向念周树。青金色的光华与暗紫纹路相互抗衡，此消彼长，一时间僵持不下。

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”李师傅皱眉，“封印并非一劳永逸，魔尊的力量在缓慢渗透。必须找到彻底净化或掌控这股力量的方法。”

沈慕言凝视着那暗紫纹路，忽然开口：“或许，不必净化。”

林晚晚和李师傅同时看向他。

“光与暗，生与死，本就是一体两面。生命之树能承载月华，或许……也能容纳这被扭曲的‘生’之法则。”沈慕言抬起手，这一次，他掌心的月华不再排斥那丝黑暗气息，反而尝试着将其包裹、融合。

这个过程极其凶险，他的手臂上青筋隐现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，那万年冰封般的面容也出现了细微的波动。

“慕言！太危险了！”林晚晚担忧道。

“无妨。”沈慕言闭目凝神，“晚晚，助我。用你的化灵术，引导我的力量，以念周树为媒介，尝试平衡这两种力量。”

林晚晚毫不犹豫，将手按在沈慕言背上，精纯的化灵之力涌入他体内。两人的灵气交融，一者温和包容，一者清冷强大，共同引导着那丝黑暗气息，缓缓注入念周树。

奇迹发生了。那暗紫色的纹路不再狰狞，反而如同墨色勾勒的脉络，与青金色的树身融为一体，形成一种奇异而和谐的图样。念周树停止了摇曳，叶片变得更加饱满，甚至开出了几朵散发着朦胧光晕的小花，一半纯白，一半浅紫。

它不再仅仅是生命力的象征，更仿佛成为了光与暗、生与死的平衡之锚。

李师傅眼中闪过明悟：“我明白了！青帝符诏残片、完整的《灵枢经》、承载月光与魔蚀之力的生命之树……这些看似对立的力量，或许本就是构成完整‘生命法则’不可或缺的部分！断灵宗背后之人，是想强行聚合这些力量，而你们……或许能走通一条平衡与融合的道路！”

就在这时，沈慕言忽然闷哼一声，身体晃了晃，那被他强行压下的神性再次上涌，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漠然。

“慕言！”林晚晚急忙扶住他。

沈慕言推开她的手，退后一步，声音冰冷：“我需闭关，稳固状态。此地……交由你们。”说完，他化作一道流光，没入远处巍峨的生命之树中，再无声息。

林晚晚望着那株光华流转的巨树，心中五味杂陈。她知道，沈慕言在与那股强大的力量以及自身逐渐神性化的本能抗争。前路漫漫，不仅有外部的强敌窥伺，内部的平衡也如履薄冰。

她转身，目光扫过焕发新生的念周树，扫过远处沉默的生命之树，最终落在李师傅担忧的脸上。

“师傅，”她深吸一口气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，“无论前路如何，我们都要走下去。为了守护这片净土，也为了……找回他。”

天空之中，云层翻涌，似有新的风暴正在酝酿。而灵植园内，光与暗在新生的小树上达成了短暂的平衡，预示着一条前所未有的、布满荆棘的道路，正缓缓铺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