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杏与少年

十月的风裹着深秋特有的凉意，卷着巴掌大的银杏叶在教学楼后的石阶上层层叠叠，铺出薄薄一层金黄。杨旭东半跪在地上，指尖在落叶堆里翻找那本封皮印着篮球图案的笔记——刚才跑过走廊时被风刮掉，书页散开来，夹在里面的错题单早不知飘去了哪里。

校服的袖口蹭上石阶缝里的泥印，他也没心思拍，直到一双黑色马丁靴突然停在视野里，鞋边沾着的银杏果壳轻轻踢了踢他手边那颗圆滚滚的果实。

“捡个东西要十分钟？”

张源博的声音裹着风传过来，听着带点不耐烦，却还是弯腰，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杨旭东的手腕，稍一用力就把人拉了起来。

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渗进来，像带着电流似的，杨旭东下意识往回缩了缩，手腕却被攥得更紧。

“松开……有人看。”

杨旭东把声音压得很低，眼神飞快往走廊口瞟了一眼——那里还残留着几个同学的身影，上周就是在这儿，他听见有人嚼舌根，说张源博总“盯着”他，连课间十分钟都要跟到洗手间门口。这话后来不知怎么传到了班主任耳朵里，那天下午办公室的阳光特别刺眼，老师推过来的保温杯冒着热气，说的话却像冰碴：

“旭东，你是个懂事的孩子，跟同学要保持距离，别让人说闲话。”

张源博嗤笑一声，非但没松劲，反而往他身边凑了凑，肩膀轻轻抵着他的肩膀，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：

“看就看，我跟我同桌待着，碍着谁了？”

他抬手，指腹轻轻把杨旭东额前垂落的碎发捋到耳后，指尖擦过微凉的耳垂时，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一僵，连呼吸都顿了半拍。

杨旭东的脸瞬间红透，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尖，他猛地挣开张源博的手往后退了两步，怀里的笔记本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也没顾上捡：

“你别这样……老师会说的。”

他不敢看张源博的眼睛，只盯着对方校服左胸上的校徽，声音越来越小，像蚊子哼似的，“而且……我们都是男生。”

风突然大了些，卷起地上的银杏叶打着旋儿往上飘，沙沙的声响盖过了两人之间的沉默。张源博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，眼里的光也像被风吹灭似的，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笔记本，指尖在封面上杨旭东写的名字上顿了顿——那三个字笔画清瘦，还带着点少年人的稚气。他把本子递过去，语气冷得像结了霜：

“行，我不碰你。”

杨旭东接过笔记本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张源博的指腹，那点温度却像烫到似的，他飞快收回手，转身就往教学楼走。帆布鞋踩在银杏叶上，发出细碎的“咔嚓”声，他走了两步，脚步还是慢下来，忍不住回头看——张源博还站在银杏树下，黑色外套被风吹得猎猎扬起，他抬手，把一片落在肩头的银杏叶捏在手里，指节用力，直到叶片被攥成皱巴巴的团，金黄的碎末从指缝里漏出来。

那团碎叶后来被张源博夹在数学课本的第37页里，夹在勾股定理的例题旁边。直到期末换座位，杨旭东帮他搬书时，指尖不小心碰掉了课本，那团干枯的银杏叶才跟着掉出来，下面还压着半张从草稿本上撕下来的纸条。

纸条边缘被磨得毛糙，上面是张源博潦草的字迹，带着点没藏住的委屈：

“今天看见楼下的银杏全黄了，想跟你一起踩着叶子走回教室，可你连跟我并肩站着都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