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死抉择

维修通道比想象中更加陡峭和漫长，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垂直隧道。林薇背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陈默，每一步都踏在锈蚀得几乎要断裂的铁梯上，那些摇摇欲坠的金属阶梯发出令人牙酸的"嘎吱"声，在幽暗的通道里回荡。陈默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，微弱而急促，像是风中摇曳的残烛，随时可能熄灭。汗水、血水和管道渗漏的污水混合在一起，从她额前不断滑落，模糊了视线，但她不敢停下擦拭，甚至不敢稍微放松紧托着陈默的手臂，生怕一个疏忽就会让两人一起坠入深渊。

老枪和石钢紧随其后，保持着默契的队形。老枪手持武器，警惕地警戒后方可能出现的威胁；石钢虽然因腿伤行动迟缓，却咬紧牙关坚持自己攀爬，拒绝成为队伍新的负担。艾米和她的野狗跟在最后，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，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历经生死后的坚韧光芒，她时不时回头张望，仿佛在确认那些可怕的威胁没有追上来。

通道尽头是一扇沉重的、完全密封的金属门，上面结满了厚厚的锈垢，像是几个世纪都未曾开启过。希望近在眼前，但这扇门也可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，将他们永远困在这阴暗的地狱里。

"让我来。"老枪示意林薇退后，他仔细检查门轴和锁芯的锈蚀程度，然后从工具包里掏出几样特制工具，动作娴熟地开始工作。在这死寂般的环境中，只有金属细微的摩擦声和陈默愈发痛苦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，每一声都刺痛着众人的神经。

林薇将陈默小心地放在相对干燥的地面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。他背后的伤口包扎处，暗红色的血渍正在不断扩大，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，那是感染恶化的征兆。他的体温高得烫手，身体却一阵阵发冷打颤，牙关紧咬，面部肌肉扭曲，似乎在抵抗着体内某种可怕的侵蚀，这场无声的战斗正在迅速消耗他最后的生命力。

"他......他在和它对抗。"艾米蹲在旁边，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敬畏，"我能感觉到......他意识里......很乱，很痛苦......但他在拼命......"少女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
林薇没有说话，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，用自己冰凉的额头抵住他滚烫的额头，仿佛想通过这肌肤相触将自己的力量分给他。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，也是她愿意付出一切去做的事。

"咔哒......"

一声轻响打破了凝重的气氛，门锁终于被老枪巧妙地撬开。他用力一推，沉重的金属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，向外打开了一道缝隙。久违的、带着草木气息（尽管可能混着辐射尘）的空气涌了进来，让所有人精神一振。外面是丘陵的夜晚，月光虽然惨淡，但比地下明亮了无数倍，这微弱的光线此刻却如同神明的恩赐。

"安全。"幽影第一个闪了出去，像一道影子般消失在夜色中，片刻后回报。希望之门打开了，但希望本身却更加渺茫，因为他们都知道，陈默的状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。

他们迅速将陈默转移到通道外一处相对隐蔽的岩石后面。老枪立刻拿出便携医疗检测设备，动作迅速地连接到陈默身上。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——心率严重失常，血压极不稳定，白细胞计数异常飙升，几种未知的酶和蛋白标记物远超正常值，这些冰冷的数字显示他体内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、并且正在迅速落败的战争。

"常规手段没用了。"老枪摘下设备，声音沉重得像是压着千斤重担，"感染进程太快，他的免疫系统正在崩溃。照这个速度......他撑不到天亮。"这句话，如同最后的判决，在夜空中回荡。

林薇猛地抬起头，眼中布满了血丝，那眼神像极了受伤的孤狼，绝望而凶狠："没有别的办法了吗？"她的声音嘶哑，却带着不肯认命的倔强。

老枪沉默了一下，从防水背包的最底层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从上一个实验室带出来的、密封的金属盒。里面，正是那管记录着高达99%失败率的"适应性血清"。暗紫色的液体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，既像是希望的象征，又像是死亡的邀请。

"只有这个了。"老枪的声音干涩，"理论上，它能强行提升生物体对病毒的适应性......但结果......你们都知道。"注射，可能立刻变成怪物，也可能在极度痛苦中死去。

不注射，则是看着他在几个小时内，被病毒彻底吞噬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管小小的血清上，也聚焦在林薇身上，等待着她做出这个关乎生死的决定。

石钢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他经历过失去，知道看着同伴走向既定死亡的痛苦，但他更清楚，将这血清注入体内，可能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折磨。最终，他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，将脸埋进了手掌中。

幽影靠在阴影里，看不清表情，但不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武器，显示出内心的不安。

艾米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，眼泪无声地流淌，她的野狗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悲伤，轻轻舔舐着她的手指。

林薇的目光从血清，缓缓移到陈默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。她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，想起他无数次凭借预知带领大家化险为夷，想起黑暗中他递过来的外套，想起两人掌心那短暂却真实的温度......这些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闪过，每一个画面都让她的决心更加坚定。

她伸出手，不是去拿血清，而是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，动作温柔得与她满身的血污和煞气格格不入。然后，她抬起头，看向老枪，眼神里的犹豫和脆弱瞬间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。

"注射。"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。

"需要特定程序和设备，这里条件......"老枪试图陈述困难，但话未说完就被打断。

"那就创造条件！"林薇打断他，语气斩钉截铁，"你需要什么？我们有什么？缺什么？我去找！"她的目光扫过所有人，那是一种属于领导者的、在绝境中凝聚力量的眼神。"我们不能失去他。只要有一线希望，就要试。就算失败了......"

她顿了顿，声音低沉下去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坚定："我陪他。"这一刻，她不再是那个仅仅依靠本能和武力战斗的林薇。为了救他，她愿意扛起所有的责任和后果，甚至包括与他一同坠入深渊。

老枪看着她的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点了点头："好。我需要稳定的平台，电源，还有......赌上我们的全部运气。"

抉择已下。微弱的月光下，一场与死神和命运的交易，即将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