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夜,夏慕雪睡得极不安稳。
身下的单人床硬得硌人,粗糙的床单布料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,带来细微的刺痛感。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积水的声音,以及楼上住户模糊的争吵声,都让她无法适应。
更让她在意的是,对面房间,陆司辰的卧室里,几乎一整夜都传来一种极轻、极有规律的“嗒嗒”声。
那是键盘敲击的声音。
一个修车工,为什么会深更半夜不睡觉,一直在敲代码?而且,那节奏快得惊人,不像是在玩游戏,更像是在进行高强度的工作。
这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,但想到他那句“不准打听我的事”,她又把好奇心压了下去。
直到后半夜,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惊醒。
那是一个孩子的哭声,压抑着,充满了恐惧和痛苦,间或夹杂着男人粗鲁的辱骂和某种沉闷的击打声。
声音来自隔壁。
夏慕雪瞬间清醒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她从小就正义感极强,最看不得欺凌弱小的行为。白天父亲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仿佛又响在耳边——“品行不端”?她若此刻装作没听见,那才真是品行有亏!
她猛地从床上坐起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就想冲出去看看。
她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,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让她硬生生顿住了动作。
“想活得久,就别多管闲事。”
夏慕雪骇然回头,发现陆司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自己的房门口。他依旧穿着那身居家服,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,也格外冷漠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隔壁传来的不是孩子的哭喊,而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。
“你没听到吗?那孩子在哭!他可能在挨打!”夏慕雪又急又气,压低了声音说道。
陆司辰靠在门框上,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:“听到了,所以呢?”
“所以?我们应该去帮忙!至少应该报警!”
“报警?”陆司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近乎嘲讽的弧度,“然后呢?证据不足,批评教育,等他回来,那孩子会被打得更惨。你所谓的‘帮忙’,只会火上浇油。”
他的冷静,近乎残酷。
夏慕雪被他噎得说不出话,但隔壁那孩子的哭声像一根针,不断刺着她的神经。
“难道就眼睁睁看着?”
“这个世界上的闲事,你管不完。”陆司辰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,“守住你自己的底线,就是别给我,也别给你自己惹麻烦。”
他说完,不再看她,转身回了房间,再次将门关上。
“嗒嗒”的键盘声很快又响了起来,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夏慕雪一个人站在黑暗的客厅里,听着隔壁清晰的哭骂声,只觉得浑身发冷。陆司辰的话像一盆冰水,浇熄了她一时的冲动,却也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。
他说的,或许是现实。是她在那个象牙塔里从未接触过的、冰冷而坚硬的现实。
可是,让她就这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,她做不到。
她在客厅里站了许久,直到隔壁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,只剩下细微的、断断续续的啜泣。
她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,关上门,却再也无法入睡。
第二天清晨,夏慕雪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。
她走出房间时,陆司辰已经坐在那张老旧的小餐桌旁吃早餐了。他的早餐很简单,一杯白水,一碗看起来毫无味道的燕麦片。
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仿佛昨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。
夏慕雪也没理他,径直走进厨房。厨房里只有最基本的调料和厨具,冰箱里空空如也,只有角落放着几包同品牌的廉价泡面。
她默默地烧了壶水,也给自己泡了一碗面。
两人隔着小小的餐桌,各自沉默地吃着寡淡的早餐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吃完早餐,陆司辰拿起门口挂着的一个旧帆布背包,准备出门。
“那个……”夏慕雪忍不住开口。
陆司辰停下动作,回头看她,眼神带着询问,依旧很冷。
“你真的是修车工吗?”话一出口,夏慕雪就后悔了,这违背了“不准打听”的条约。
果然,陆司辰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,周身的气压更低了。
“这与你无关。”他冷冷地丢下四个字,开门,离开。
房子里只剩下夏慕雪一个人,还有满室的清冷和隔壁那若有若无的、让她无法安心的哭声。
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,下定决心。她不能像陆司辰那样冷漠,她必须做点什么。
至少,要去确认一下那个孩子的情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