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里的新事

第四章

除夕守岁到后半夜，石棉是被外婆轻手轻脚盖被子的动作弄醒的。她迷迷糊糊睁开眼，看见客厅的红灯笼还亮着，春晚早已结束，电视屏幕停在“新年快乐”的画面上，暖黄的光把外婆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“快睡，天亮还要去给隔壁李奶奶送饺子呢。”外婆的声音压得很低，指尖碰了碰她的额头，确认没着凉才转身离开。石棉“嗯”了一声，又闭上眼，梦里都是饺子的鲜香和烟花的亮影，再没了从前过年时的空落落。

第二天晨光透进窗时，石棉是自然醒的。她坐起身，听见厨房传来“哗哗”的水流声，趿着拖鞋走过去，正看见外婆把煮好的饺子装进保温桶。案板上摆着两个瓷盘，一盘是昨天包的白菜猪肉馅，另一盘是外婆今早特意添的素馅——知道李奶奶牙口不好，还特意煮得软了些。

“醒啦？洗漱完咱们先吃早饭，吃了就去李奶奶家。”外婆拿起保温桶晃了晃，确保盖子盖紧，“去年她还说想尝尝咱们家的饺子，今年可不能忘。”

石棉点头，转身去卫生间时，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还带着笑。以前她总觉得过年走亲戚是麻烦事，可今天想着要去送饺子，心里竟有点期待。等她收拾好出来，外婆已经把碗筷摆好了，碗里的饺子冒着热气，上面撒了一小撮香菜，是她喜欢的样子。

两人吃完早饭，拎着保温桶和一袋苹果往李奶奶家走。楼道里还能看见昨晚没扫干净的鞭炮碎屑，像撒了一地的金粉。李奶奶家住在三楼，刚走到门口，就听见里面传来收音机的戏曲声。

“李奶奶，开门啦！”外婆敲了敲门，声音里满是笑意。门很快开了，李奶奶戴着绒线帽，看见她们手里的保温桶，眼睛一下子亮了：“哎哟，还真给我送饺子来啦！快进来，快进来！”

屋里比石棉想象的暖和，暖气片上搭着洗干净的袜子，茶几上摆着一盘没吃完的糖果。李奶奶拉着外婆坐在沙发上，又转身给石棉拿橘子，嘴里不停念叨：“去年你外婆说你回来过年，我就想着要见见，这孩子看着就乖巧。”

石棉接过橘子，指尖有点热。她看着外婆和李奶奶聊天，听她们说以前的事——说李奶奶年轻时织毛衣的手艺，说外婆以前在院子里种的月季花，说去年冬天雪大，外婆还帮李奶奶扫过门口的雪。那些细碎的小事，像暖风吹在耳边，让她忽然觉得，这个住了几年的楼道，原来藏着这么多温软的联系。

正说着，李奶奶突然想起什么，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，要塞给石棉。“新年的红包，拿着，图个吉利。”石棉连忙摆手，说自己已经长大了，不能再要红包，可李奶奶执意要给，外婆在一旁笑着劝：“拿着吧，这是李奶奶的心意，收着才让她高兴。”

石棉只好接过红包，指尖触到红包上硬挺的红纸，心里暖融融的。她想起以前过年，只有爸妈给过红包，后来爸妈走了，就再也没人给她塞过这样带着温度的红包了。

从李奶奶家出来时，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。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进来，落在地上，像铺了一层金子。外婆拎着空了的保温桶，脚步比来时更轻快，嘴里还哼着刚才收音机里的戏曲调子。

“李奶奶一个人过了好多年，咱们常来看看她，她也能热闹点。”外婆转头对石棉说，眼里闪着光，“人老了，就怕孤单，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。”

石棉点头，忽然想起昨天守岁时外婆说的话——以前外公在时，她们也是这样，过年时给邻居送点吃的，一起热热闹闹的。她看着外婆的侧脸，阳光落在外婆的白发上，像撒了一层碎银，忽然觉得，外婆不是在帮李奶奶，是在把曾经的温暖，一点点找回来，也一点点传给自己。

回到家，石棉把李奶奶给的红包放在了笔记本里，和除夕写的那页纸挨在一起。她翻开笔记本，想写下今天的事，笔尖刚碰到纸，就听见外婆在厨房喊：“小石头，快来帮我择菜，中午咱们吃你爱吃的西红柿炒蛋！”

“来啦！”石棉应着，把笔记本合上，快步走向厨房。阳光从客厅的窗户照进来，落在笔记本上，红色的红包露在外面，像一朵小小的花。她知道，这新的一年，不只有外婆的陪伴，还有这些藏在日常里的暖，会陪着她，把往后的日子，都过得热气腾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