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元三年暮春,长安的雨连下了半月。温念初刚用硝石敷好城西无名女尸的指骨,大理寺的铜铃就砸破雨幕,落在仵作房青石板上。
“温仵作!漕运码头出大事了!”皂隶浑身湿透,手里攥着片染血的麻布,“三百箱赈灾银,连船工带银子,全没了!”
温念初抓起鹿皮验尸包,银针刺破指尖也浑然不觉。
马车碾过朱雀大街,雨丝斜斜打在车帘上,她透过缝隙看见大理寺绯色官袍攒动,为首那人背对着码头而立,玉带钩上的金鱼符在雨里泛着冷光。
是陆允川。
她刚跳下车,就被河腥气裹住。
禁军围着的官银船歪在浅滩,船底破着个黑漆漆的洞,边缘还凝着未燃尽的硫磺渣。
陆允川转身,指尖捏着半截断裂的麻绳,眉峰压得极低:“船底暗格被炸药炸开,银锭不翼而飞,只找到这个。”
温念初蹲下身,银簪刮过船板裂痕,粉末落在掌心泛出青蓝。
“硝石混硫磺,是江湖常用的炸药。”她忽然抬眼,望向河面漂着的浮尸,“陆大人,那具尸体有问题。”
禁军将尸体抬上岸,死者穿着漕运士兵服饰,脖颈两道勒痕深可见骨,指甲缝却夹着丝鹅黄丝线。
温念初掰开他的下颌,一股酒气混着胡饼残渣溢出:“死前半个时辰吃过东西,勒痕是双股麻绳造成,抛尸入水时人已断气。”
“漕运总督说,昨夜戌时还在码头补给。”陆允川目光扫过码头酒肆的幌子,“从补给到事发,不过两个时辰。”他忽然指向士兵腰间,“你看他的腰牌。”
温念初伸手去摸,腰牌背面刻着个“苏”字,边缘还沾着点暗红印记。
她凑近鼻尖轻嗅,瞳孔骤然一缩:“是胭脂,而且是洛阳苏家特供的蔷薇膏。”
雨势渐急,远处芦苇荡传来异动。
陆允川抬手按住腰间佩刀,却见个老渔翁撑着船出来,船板上堆着些水草。
“大人,昨夜戌时,看见个穿鹅黄襦裙的女子,跟着漕运校尉进了酒肆。”老渔翁声音发颤,“那女子头上金步摇,走路叮当作响,临走前还塞给校尉个锦盒。”
温念初捏紧那缕鹅黄丝线,忽然想起去年验过的吏部侍郎失窃案——案发现场,也留着同样的丝线。
她抬头看向陆允川,两人目光相撞,同时开口:
“昌隆号。”
“苏家嫡女苏婉清。”
雨幕里,陆允川将染血麻布塞进卷宗,指尖划过“赈灾银押运监官:户部尚书之子林文轩”的字样。
温念初收起验尸针,针鞘铜铃在雨里轻响:“陆大人,这案子,怕是要去洛阳一趟。”
远处的洛水在雨雾中若隐若现,像条藏在暗处的巨蟒。
陆允川望着官银船的破洞,忽然轻笑一声:“正好,我倒要看看,这长安的雨,能不能冲开洛阳的泥。”
温念初的验尸包重重落在船板上,银针刺破油纸,在卷宗上点出个暗红印记,像极了死者脖颈的勒痕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