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诡影

马车驶进洛阳城时，雨终于停了。

温念初掀开帘子，就见洛水岸边的柳树抽出新绿，可空气中却飘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，混着胭脂香，格外诡异 。

陆允川捏着那片染血麻布，指尖在“昌隆号”的戳记上反复摩挲，目光沉得像洛水深处的暗礁 。

昌隆号商号的朱漆大门虚掩着，温念初刚迈步进去，就被一股檀香呛得皱眉——这香太浓，像是刻意要掩盖什么气味 。

周敬之从后堂出来，看见陆允川手中的大理寺令牌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。

“周掌柜，上月初三，贵号是否有艘货船，与赈灾银船同路驶出长安？”陆允川将麻布碎片拍在桌案上，声响不大，却让周敬之的膝盖微微发颤 。

他眼神闪烁着，刚要开口辩解，温念初突然上前，指尖挑起他袖口沾着的草屑：“这是漕运码头特有的芦苇，周掌柜近日去过码头？”

周敬之脸色骤变，慌乱地将袖口往后拢：“大人说笑了，小的只是……只是去河边散步。”

温念初冷笑一声，从验尸包里取出那缕鹅黄丝线：“那你认得这个吗？漕运士兵指甲缝里的，和苏婉清襦裙上的丝线，一模一样 。”

“哐当”一声，周敬之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，碎片溅起，划伤了他的手背。

他却浑然不觉，只是死死盯着那缕丝线，嘴唇哆嗦着：“我不知道……我什么都不知道 。”

就在这时，后堂突然传来女子的啜泣声，苏婉清穿着一身素衣，扶着门框走出来，眼眶红肿，金步摇上的红宝石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。

“陆大人，民女知道瞒不住了。”苏婉清屈膝行礼，声音带着哭腔，“那日在酒肆找校尉，是为了让他帮忙照看货物，可我真的不知道是官银 。”

温念初绕到她身后，目光落在她裙摆的褶皱处——那里沾着点青黑色的粉末，和官银船底的炸药残渣一模一样 。

“苏娘子，你裙摆上的粉末，是硝石混硫磺吧？”温念初蹲下身，指尖轻轻一刮，粉末落在掌心，“官银船底的炸药，也是这个成分 。”

苏婉清身子猛地一颤，踉跄着后退一步，撞在门框上 。

周敬之见状，突然扑上前，挡在苏婉清身前：“是我干的！和苏娘子无关！是我贪财，勾结校尉劫了官银 ！”

陆允川挑眉，目光扫过周敬之的手——他的手指纤细，掌心没有老茧，根本不像是能操作炸药的人 。

“周掌柜，劫银需要炸开船底暗格，你一个商号掌柜，哪来的炸药？”陆允川步步紧逼，“而且，漕运校尉的腰牌上，有洛阳苏家的蔷薇膏印记，你怎么解释 ？”

周敬之张了张嘴，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
就在这时，寺丞匆匆跑进来，脸色惨白：“大人，漕运总督在府中自尽了，桌上留了封绝笔信，说是他一人所为 。”

温念初瞳孔骤缩，猛地看向苏婉清：“绝笔信呢？拿来我看 ！”

信纸上的字迹潦草，墨迹却深浅不一，像是有人握着漕运总督的手写的 。

温念初指尖抚过字迹，忽然冷笑：“这不是总督的笔迹。你看‘劫’字的竖弯钩，总督平日写字会带个小勾，可这封信上的，是直的 。”

陆允川接过信纸，目光落在信尾的印章上——印章是新盖的，边缘还有朱砂残留，显然是刚伪造的 。

苏婉清突然笑了起来，笑声凄厉：“你们别查了，这案子，你们查不透的 。”

她抬手摘下金步摇，露出耳后一道浅疤，“二十年前，我爹就是因为查官银失窃案，被人灭口。现在，轮到我了 。”

温念初心中一震，忽然想起“十年白骨案”的卷宗——里面记载的无名白骨，耳后也有一道相似的疤 。

就在这时，商号外传来一阵马蹄声，户部尚书之子林文轩带着家丁赶来，见到苏婉清，脸色骤变：“婉清，你怎么在这？快走 ！”

陆允川上前一步，拦住他的去路：“林公子，你妻子牵涉官银劫案，你这个监运官，怕是脱不了干系 。”

林文轩脸色惨白，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，却迟迟不敢拔出 。

温念初盯着他的靴子——靴底沾着的泥土，和荒郊野岭“十年白骨案”现场的泥土，一模一样 。

她刚要开口，周敬之突然抓起桌上的剪刀，朝着苏婉清刺去：“都是你！害我昌隆号毁于一旦 ！”

温念初反应极快，抽出验尸针，精准地刺中周敬之的手腕。

剪刀“哐当”落地，周敬之惨叫一声，手腕瞬间红肿 。

陆允川上前，将周敬之按在桌上：“说！谁让你伪造绝笔信？十年前的白骨案，是不是和苏家有关 ？”

周敬之疼得浑身发抖，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：“是……是户部尚书！他让我勾结校尉劫官银，还让我杀了总督灭口 。十年前的白骨，是苏婉清的爹，因为发现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，被他害死的 ！”

苏婉清瘫坐在地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：“我早就知道，可我不敢说 。我嫁给林文轩，就是为了查清楚真相，可没想到……”

温念初蹲下身，递给她一块手帕：“放心，我们会还你爹清白 。”

陆允川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，眼神凝重：“官银劫案只是开始，十年白骨案，还有背后的人，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。”

他转身看向寺丞：“把周敬之和苏婉清带回大理寺，严加看管 。另外，派人去查户部尚书的行踪，还有十年前的白骨案卷宗，重新整理 。”

温念初收起验尸针，针鞘上的铜铃轻响，像是在为沉冤昭雪的亡魂哀悼 。

洛水的夜色渐浓，岸边的柳树在风中摇曳，像是无数双伸出的手，想要抓住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