摸到骨笛的瞬间,陆飞头痛欲裂。
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——他看见自己穿着凯撒的礼服在镜前练习签名;
听见黑暗中有人低语“从今天起你就是凯撒”;
感受到胸口被植入芯片的灼痛。
最可怕的是,他想起真凯撒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:
“现在你就是我了...”
而杀死真凯撒的凶手,此刻正站在门外。
指尖触到那截冰凉。
起初只是细微的刺痛,像一根针扎进指腹。可随即,那冰凉仿佛活了过来,变成一条剧毒的蛇,顺着指尖的血管疾速窜入,直冲头顶。
陆飞闷哼一声,猛地捂住脑袋。
疼。炸裂般的疼。
眼前的杂物间开始扭曲、旋转,斑驳的墙壁化作模糊的色块。他踉跄一步,后背重重撞在堆满旧物的铁架上,灰尘簌簌落下。
一些东西,一些被严密封锁、深埋于意识底层的东西,被这截不起眼的骨笛蛮横地撬开了。
无数记忆的碎片,如同沉船后挣脱束缚的亡灵,裹挟着冰冷的海水,咆哮着将他淹没。
第一个碎片是光。
刺眼的、无数道汇聚在一起的镁光灯。他穿着剪裁极致合体的黑色礼服,领口束得有些紧,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。镜子里那张脸,年轻,眉目间有着他熟悉的轮廓,却又那么陌生。眼神是冷的,嘴角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,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漠然。那不是他的表情。
一个穿着灰色西装、面容模糊的男人站在他侧后方,声音平板,不带任何感情:“腰挺直。下巴再抬高三分。看人的时候,不要用眼睛,用你眼角的余光。对,就是这样。”
他看见镜子里的“自己”微微调整着姿态。
“记住你现在的感觉。”灰西装男人继续说,“从现在起,你不是陆飞。你是凯撒。重复一遍。”
他听到一个干涩的声音从镜子那张嘴里发出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又被强行压了下去:“我是凯撒。”
第二个碎片是黑暗。
浓得化不开的黑暗,只有远处一点微光,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油漆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很近,气息甚至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:“过去的你已经死了。从今天起,你就是凯撒。他的身份,他的财富,他的一切,都是你的。当然,也包括他的敌人。”
声音顿了顿,带着一种残酷的玩味:“活下去,用他的身份活下去。直到……我们不需要你为止。”
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,从脚底蔓延至全身。
第三个碎片是灼痛。
尖锐的、烧灼般的剧痛,从左侧锁骨下方的位置传来。他仰面躺着,头顶是无影灯惨白的光圈,刺得他睁不开眼。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冰冷的器械在皮肤上操作,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。
一个戴着口罩的声音冷漠地提示:“植入过程会有强烈不适,忍住,不要动。”
更强的剧痛袭来,像有一块烧红的烙铁被硬生生摁进了皮肉,嵌入骨骼。他咬紧了牙关,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嘶吼,汗水瞬间浸透了身下的垫单。
那灼痛的位置,和他此刻锁骨下那个浅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圆形疤痕,完美重合。
碎片越来越多,越来越快,像一场失控的无声电影,在他颅内疯狂放映。他看见自己在一间巨大的书房里,对着凯撒的照片,一遍遍模仿他的笔迹签名,直到手腕酸痛;他看见自己被迫观看无数个小时凯撒生前的影像资料,学习他走路的姿态,说话时细微的表情变化,甚至是他端酒杯时小拇指习惯性的弯曲弧度……
所有这些碎片,所有这些被强行灌输、烙印在身体本能里的“习惯”,最终都指向一个源头,指向那个他必须成为、也必须取而代之的人。
最后的碎片,带着血的腥气。
场景是一个空旷的、类似仓库的地方。灯光昏暗,地上布满灰尘。真正的凯撒就在他面前,靠着一個锈蚀的铁柜坐着,胸口一片洇湿的暗红,还在不断扩大。那张原本威严、总是带着掌控一切神情的脸,此刻苍白如纸,呼吸急促而浅弱。
凯撒的手,冰冷而沾着黏腻血液的手,死死抓着他的手腕,力量大得惊人。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,紧紧盯着他,里面翻涌着强烈的不甘、愤怒,以及一种……近乎认命的疯狂。
“听着……”凯撒的声音断断续续,带着血沫翻涌的嗬嗬声,“他们……不会放过我……也……不会放过你……”
他抓着他手腕的力量又收紧了几分,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。
“现在……你就是我了……”凯撒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、近乎诡异的笑容,“替我……活下去……也替我……看清是谁……”
后面的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,暗红的血从凯撒嘴里涌出。
然而,那双垂死的眼睛,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最后的光彩,死死地、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烙印进去般地,瞪着他。
“找到……他……”
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。
所有的声音、影像、触感、气味,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。
陆飞(或者说,他曾经以为自己是陆飞)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额头上布满了冷汗,后背的衣物早已被浸透。他依然靠着冰冷的铁架,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,那截骨笛几乎要被他捏碎在手心。
杂乱的记忆碎片开始缓慢沉淀,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事实——
他不是陆飞。
或者说,不完全是。
他是凯撒的替身。一个被精心挑选、严格训练、从外形到内在都被改造打磨,用以在关键时刻替代真凯撒的……影子。
真凯撒已经死了。
死在了那个废弃的仓库里。
临死前,将“凯撒”这个充满诅咒与危机的身份,如同传递接力棒一般,强行塞到了他的手里。
而他,这个失去了过去、顶替着他人身份活下来的幽灵,甚至不知道当初是谁杀了真正的凯撒,也不知道那个将他变成“凯撒”的灰色西装男人和黑暗中的低语者究竟是谁,属于何方势力。
他像一个被蒙住眼睛推上舞台的演员,扮演着一个随时可能被刺杀的角色,却连导演和对手是谁都一无所知。
冷汗沿着鬓角滑落,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,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叩。叩。叩。”
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,突兀地在寂静的杂物间外响起。
不紧不慢,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耐心,敲在了门上,也敲在了他骤然绷紧的心弦上。
陆飞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僵硬,血液似乎都凝固了。
所有的思绪,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,都在这一刻被冻结。
他猛地抬起头,视线如同利刃般射向那扇薄薄的、似乎不堪一击的木门。
门外的会是谁?
公寓的管理员?偶然经过的邻居?还是……
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,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再次在耳边萦绕:“……也包括他的敌人。”
真凯撒临死前那充满不甘与诅咒的眼神,与黑暗中那句“直到我们不需要你为止”的冰冷话语交织在一起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,撞击着肋骨,发出擂鼓般的声响。
一个冰冷得让他四肢百骸都为之冻结的念头,不可抑制地浮现——
那个杀死了真正凯撒的凶手……那个将他推入这万劫不复境地的元凶……
此刻,
就站在门外。
空气凝滞,灰尘在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柱中悬浮不动。时间仿佛被拉长,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滚过。
他死死盯着那扇门,瞳孔缩成了针尖。
外面的“他”或“她”,是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