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野的靴子碾过碎玻璃时，发出刺耳的“咯吱”声。
他蹲在废弃地铁的通风管道口，手指抚过管壁上墨绿色的锈迹。管道深处传来气流撞击金属的呜咽，像是某种巨兽在黑暗里喘息。手腕上的旧型终端突然亮起红光，跳动的数字显示外部辐射指数正突破安全阈值——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。
“还愣着？”
头顶传来压低的嗓音。阿桂踩着锈蚀的钢梁悬在半空，工装裤的破洞露出膝盖上结疤的旧伤。她抛下来一卷绝缘胶带，林野抬手接住时，指尖触到胶带表面凹凸不平的编码纹路——那是黑市上流通的“灰码”，能在三个街区内屏蔽城邦巡逻队的扫描信号。
“南区的过滤器又坏了。”林野撕开胶带，缠绕在通风管的接口处，“上周刚换的新型号，撑不过五天。”
“城邦议会的那帮蠢货，把经费全砸在天台上了。”阿桂啐了一口，靴底在钢梁上碾出火星，“昨天有个拾荒者在三号通道撞见‘蚀骨’，半边身子都化了。”
林野的动作顿了顿。
蚀骨——这是拾荒者们对辐射畸变体的称呼。它们原本是旧时代的机械义体，在核尘暴里浸泡了二十年，金属外壳爬满水晶状的辐射结晶，接触到生物组织就会引发基因链崩解。三个月前，这种畸变体只在辐射区深处活动，可现在连中区的废弃工厂都能见到它们的踪迹。
“辐射云移动速度比预测快了十七个百分点。”林野调出终端里的星图，全息投影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晃动。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被厚重的灰霾遮蔽，只剩下黯淡的光斑，“按照这个速度，下个月整个下层区都会被覆盖。”
阿桂突然吹了声口哨。
林野立刻关掉终端，翻身躲进通风管道。金属震颤声由远及近，三辆悬浮巡逻车贴着隧道顶部掠过，蓝色的扫描光束在管壁上划出亮线。车身上印着的城邦徽章——半颗齿轮托着断裂的星轨——在黑暗里一闪而过。
“编号734，检查到未登记信号源。”冰冷的电子音透过车舱传来，“重复，立刻前往坐标……”
巡逻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。林野从管道里探出头，看见阿桂正用激光刀切割着一块嵌在墙里的金属板。银白色的断面暴露出来时，他闻到了熟悉的臭氧味——这是星舰合金特有的气息。
“找到什么了？”
“旧时代的黑匣子。”阿桂擦了把额头的汗，金属板被完整切下的瞬间，她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。指缝间渗出来的血珠滴在合金板上，晕开暗红色的痕迹。
林野的心沉了下去。
辐射病的晚期症状。阿桂在下层区待了十五年，早就过了城邦规定的“安全服役期”，但她舍不得离开——这里埋着她哥哥的尸骨，在十年前那场反抗城邦的暴动里，被巡逻队的粒子炮轰成了灰烬。
“我来。”林野接过激光刀，小心翼翼地撬开黑匣子的外壳。里面的芯片已经氧化发黑，但存储核心上雕刻的星图却异常清晰——那是地球联邦解体前的星域图，其中被红笔圈出的区域，正是现在被称为“禁忌带”的柯伊伯带。
“这是……”阿桂的瞳孔骤然收缩，“星舰‘远航者号’的标识！传说中带着‘火种’消失的那艘船！”
林野的手指拂过芯片边缘的刻字。终端突然自动启动，屏幕上跳出一行乱码，紧接着重组为清晰的联邦通用语：
【坐标锁定：冥王星轨道。火种状态：存活。警告：畸变体正在同化机械核心……】
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。林野下意识地想关掉它，却发现屏幕上的文字正在飞速变化，最后定格成一串跳动的倒计时：
07:59:59
通风管道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。林野猛地抬头，看见十几个穿着城邦军制服的士兵站在隧道口，为首的军官举着粒子步枪，面罩下的眼神像淬了冰。
“林野，编号S-11，隶属拾荒者第七小队。”军官的声音透过扩音器炸开，“你涉嫌盗窃城邦机密，现在依法逮捕你。”
阿桂突然将林野推向通风管道深处：“走！去天台找老陈，他知道怎么解码！”
粒子束穿透身体的声音很轻，像纸片被点燃。林野回头时，看见阿桂倒在血泊里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星舰合金板。士兵们的枪口中闪烁着幽蓝的光，他咬着牙钻进管道，身后传来激光束切割金属的轰鸣。
通风管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。林野不知道爬了多久，直到手脚被锈蚀的金属划破，鲜血在管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。终端的倒计时还在跳动，已经变成了07:42:18。
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垃圾场捡到的旧报纸。头版照片上，城邦议会的议长站在天台上，身后是正在建造的“方舟”——据说那是能载着特权阶层逃离地球的星舰。报纸的角落印着一行小字：联邦解体三十周年，最后的星舰残骸在禁忌带被发现。
管道尽头透出微光。林野撞开格栅，滚落在一片堆满太阳能板的天台上。风卷着灰霾掠过脸颊，远处的城邦塔楼在雾里若隐若现，像插在坟场上的墓碑。
一个穿着褪色飞行员夹克的老头正蹲在天台边缘，用望远镜观察着天空。听到动静后，他慢悠悠地转过身，露出被烧伤的半边脸——那是二十年前核爆留下的印记。
“你带着麻烦来了，小子。”老陈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，“巡逻队的无人机已经在楼下盘旋了。”
林野举起终端，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在跳动。老陈看到那串数字时，瞳孔突然放大，烧伤的皮肤在抽搐：“这是……远航者号的紧急信标？他们找到火种了？”
“火种是什么？”
“能让这个星球活过来的东西。”老陈指向被灰霾遮蔽的太阳，“旧时代的科学家说，是能净化辐射的基因序列。但城邦议会想把它做成武器，就像他们当年炸掉半个地球那样。”
终端突然震动起来，屏幕上弹出新的信息：【检测到高阶畸变体信号，距离：5公里。】
林野低头看向楼下的街道。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，银白色的金属触须刺破地表，上面结晶的红光在雾里明明灭灭——是蚀骨，而且不止一只。
“它们在跟着信标走。”老陈将一个金属手环扣在林野手腕上，“这是旧时代的飞行员身份识别器，能打开通往发射井的通道。去冥王星，找到火种，否则我们都会变成那些怪物的养料。”
远处传来爆炸声。巡逻队的悬浮车在街道上空炸开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林野看见蚀骨的触须卷住坠落的残骸，金属在接触的瞬间就开始结晶化，变成新的畸变体。
“发射井在哪里？”
“城邦塔楼的地下三层。”老陈从怀里掏出一张磁卡，“用这个能骗过第一层的守卫。记住，信标会吸引所有畸变体，包括……”他突然停住了，眼神变得恐惧，“包括‘母巢’。”
林野握紧磁卡，转身冲向通往楼梯间的门。老陈突然在他身后喊：“你知道为什么城邦议会一直留着你们这些拾荒者吗？因为你们的基因序列里，有和火种匹配的标记！”
楼梯间里传来枪声。林野闪身躲进消防通道，手腕上的识别器突然亮起绿光，终端的倒计时变成了07:30:00。
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，但至少现在，他有了必须要去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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