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防通道的铁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林野每向下跃一级，手腕上的识别器就会轻微震动一次，绿光透过磨损的表盘，在布满油污的墙壁上投下跳动的光斑。
距离城邦塔楼还有三个街区。
他在三楼的平台停下，扒开锈蚀的通风窗向外张望。街道上的硝烟还未散尽，巡逻车的残骸在灰霾里冒着黑烟，而那些银白色的触须已经消失了——不是撤离，更像是某种蛰伏。林野想起老陈提到的“母巢”，后背瞬间沁出冷汗。
“哐当！”
上方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。林野猛地抬头，只见一块锈蚀的水泥板从穹顶坠落，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，碎石飞溅中，几根闪着红光的金属触须正从裂缝里探出来，尖端的结晶在黑暗里折射出妖异的光。
是蚀骨！它们竟然能穿透建筑结构！
林野不再犹豫，翻身跃出通风窗，落在二楼的雨棚上。塑料板在重压下发出撕裂声，他借着反作用力向前扑出，重重砸在对面楼宇的消防梯上。肋骨传来一阵剧痛，终端屏幕在撞击中闪烁了两下，倒计时赫然跳动到——07:25:11。
必须加快速度。
他沿着消防梯狂奔，靴底与金属摩擦产生的火花，在弥漫的灰霾里划出短暂的亮线。路过一个转角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口蜷缩着一个人影，破旧的拾荒者工装下，露出一截结晶化的手臂。
是辐射病晚期的征兆，也是畸变体同化的开始。
那人影突然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球里布满血丝，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。林野瞬间停住脚步，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——那里本该别着阿桂送他的短刀，却在刚才的管道逃亡中遗失了。
“……火……种……”
嘶哑的气音从那人喉咙里挤出来，结晶化的手指死死抓住林野的裤脚。触碰到布料的瞬间，银白色的结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来，林野猛地踹开他的手腕，结晶却已在裤腿上烙下蛛网般的纹路。
识别器突然发出高频蜂鸣，绿光瞬间转为刺眼的橙红。林野低头看去，结晶接触到识别器边缘时，竟像被灼烧般冒出白烟，蜷曲着缩回那人的手臂。
“基因标记……”林野脑中闪过老陈的话，心脏狂跳起来。他不再恋战，转身冲进巷尾的阴影，身后传来畸变体倒地的闷响——或许是识别器的作用，或许是对方本就油尽灯枯。
穿过两条堆满废弃机械的小巷，城邦塔楼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。这座直插灰霾的金属建筑，外壁布满了交错的管道和监控探头，底层的入口处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卫，胸前的徽章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。
林野贴着断墙的阴影挪动，指尖的磁卡在掌心沁出冷汗。老陈说这张卡能骗过第一层守卫，但他刚才分明看到，守卫腰间别着的能量检测仪，指示灯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闪烁——那是最高警戒模式。
“编号？”
突然响起的询问声让林野浑身一僵。他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维修工装的男人站在身后，对方脸上沾着油污，眼神却异常锐利，正盯着他手腕上的识别器。
“维修部，7区巡检。”林野压低声音，模仿着记忆里维修工人的语调。他注意到对方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磁卡，颜色与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。
男人挑了挑眉，突然朝他身后努了努嘴。林野转头的瞬间，对方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肩膀，力道大得惊人：“跟我来，别说话。”
他们贴着墙根绕到塔楼侧面的检修通道，男人用自己的磁卡在感应器上一刷，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。通道里弥漫着机油味，昏暗的应急灯照着成排的管道，远处传来蒸汽泄漏的嘶鸣。
“老陈的人？”男人终于松开手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抛过来，“我是阿杰，负责塔楼的能源系统维护。”
林野接住饼干，却没有立刻撕开：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识别器的绿光，”阿杰指了指他的手腕，“旧时代飞行员的标识，全下层区只有老陈还藏着这玩意儿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沉下来，“阿桂死了？”
林野攥紧了拳头，指尖掐进掌心：“被巡逻队的粒子枪打中了。”
阿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转身走向通道深处：“她哥当年和我在一个小队，暴动那天，我们本来能冲出去的……”他突然停住脚步，猛地按下墙上的紧急按钮，通道顶部的金属挡板瞬间落下，将他们与身后的黑暗隔绝开来。
“有人跟过来了。”阿杰的声音压得极低，指了指挡板缝隙外——几缕银白色的触须正试探着钻进来，尖端的红光在阴影里明明灭灭。
林野的终端剧烈震动，屏幕上跳出刺眼的警告：【高阶畸变体信号增强，距离：1公里。能量等级：威胁级。】
“是母巢的先锋。”阿杰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等离子切割枪，“母巢能同化所有机械，包括塔楼的防御系统。我们必须在它突破外层防线前，带你进入发射井。”
挡板突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，银白色的触须已经刺穿了合金板，结晶的红光映亮了阿杰紧绷的侧脸。他猛地扣下切割枪的扳机，蓝白色的等离子束瞬间将触须烧成灰烬，但更多的触须正从裂缝里涌出来。
“走！”阿杰拽着林野冲向通道尽头的电梯，“这扇挡板撑不了三分钟！”
电梯门缓缓滑开的瞬间，林野闻到了血腥味。轿厢里躺着两名穿着守卫制服的尸体，喉咙处有整齐的切口，鲜血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，而他们腰间的能源检测仪，屏幕已经变成了漆黑一片。
“是‘清道夫’。”阿杰的声音带着寒意，“城邦议会的秘密部队，专门处理和火种有关的麻烦。”他踢开尸体，按下通往地下三层的按钮，“他们比蚀骨更危险——清道夫的基因里，也有匹配火种的标记，但被议会改造成了杀戮机器。”
电梯开始下沉，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：-1，-2……失重感突然袭来，轿厢猛地向下一坠，应急灯在头顶疯狂闪烁。林野扶住摇晃的扶手，看见阿杰正死死盯着电梯门——那里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，正贴着轿厢外壁快速移动。
“抓紧！”阿杰突然将切割枪塞到林野手里，自己则抽出一把高频震动匕首。
电梯门在-3层的位置戛然而止，缝隙里透出暗红色的光。林野握紧切割枪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，终端的倒计时在此刻跳到了07:10:00。
门外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，不疾不徐，却像重锤敲在两人的心脏上。阿杰的匕首微微颤抖，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因为过度紧绷的肌肉——林野看到他脖颈处的血管在皮肤下突突跳动。
“咔哒。”
门锁被从外部旋开的轻响。林野深吸一口气，准备在门开的瞬间扣下扳机，却在看清门外的人时，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。
那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，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，遮住了上半张脸，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道从嘴角延伸到耳根的疤痕。他手里把玩着一张磁卡，正是林野刚才攥在掌心的那一张——不知何时竟落到了对方手里。
“林野，S-11。”男人的声音经过面具过滤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，“你的基因序列，比我们预想的更活跃。”
阿杰突然暴起，匕首带着破空声刺向男人的咽喉。但对方只是微微侧身，指尖在阿杰手腕上轻轻一点，高频震动的匕首竟瞬间失控，倒转过来刺穿了阿杰的腹部。
“老陈没告诉你吗？”男人弯腰，捡起掉在地上的切割枪，面具下的目光落在林野手腕的识别器上，“清道夫的神经反应速度，是普通拾荒者的五倍。”
阿杰咳出一口血，手指在死前突然指向男人风衣口袋里露出的一角——那是一枚徽章，图案与城邦议会的徽章截然不同，是半颗正在燃烧的星球。
林野的终端再次震动，屏幕上自动弹出一段加密信息，发信人栏显示着一个陌生的代号：【夜莺】。
信息只有一句话：
【别相信面具人，他在找的不是火种，是你的基因样本。】
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突然抬手扯下脸上的面具。当林野看清那张脸时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，连呼吸都变得艰难——那是一张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，只是眼角多了一道陈旧的疤痕。
“惊讶吗？”男人扯了扯嘴角，露出和巷口畸变体相似的诡异弧度，“我们是‘同源体’，林野。或者说，你是我的……备用容器。”
电梯外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，银白色的触须已经突破了地下三层的防御，红光在通道尽头连成一片。终端的倒计时疯狂跳动，只剩下最后十分钟。
林野突然想起老陈扣在他手腕上的识别器，想起阿桂死前紧握的星舰合金板，想起阿杰指向徽章时的眼神。他猛地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——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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