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逢

眼前的景象从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的昏暗，骤然切换成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孩童嬉闹声。

西弗勒斯·斯内普猛地闭上眼，再睁开。

不是幻觉。

他正站在一条熟悉的河边，瘦小的身体裹在不合身的、像是用旧窗帘改成的衣服里。手指触碰到的不是魔杖，而是孩童才有的、尚未沾染太多魔药痕迹的皮肤。

他回来了。 回到了蜘蛛尾巷，回到了他一切悲剧与执念开始之前。
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，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一种近乎撕裂的狂喜与恐慌。他做到了……或者说，某种力量给了他这个机会。时间……时间倒流了。

就在他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时，一个声音，一个他曾在无数个日夜用回忆反复咀嚼、用悔恨反复浸染的声音，清晰地穿透了河水的潺潺声和远处的车流声。

“……很好玩，是不是？”

他像被施了全身束缚咒一样僵在原地，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，又在下一秒汹涌地冲向四肢百骸。他极其缓慢地、几乎是恐惧地转过头。

是她。

对岸，那个有一头浓密、在阳光下如同火焰般耀眼的深红色头发的女孩。她正对着一个他早已遗忘名字的麻瓜女孩微笑，那双翠绿色的眼睛，像新鲜的癞蛤蟆一样绿……不，他不能再想那个愚蠢的比喻。那是莉莉，活生生的莉莉·伊万斯。不是画像，不是记忆，不是透过她儿子眼睛看到的模糊倒影。

她还活着，在呼吸，在笑。

一股巨大到几乎将他击垮的情感洪流席卷了他——数十年的痛苦、悔恨、守护、无声的爱恋，以及那句沉重的“Always”。所有的一切，都凝聚在这一刻，凝聚在那个小小的、还未被他的愚蠢和傲慢伤害过的女孩身上。

他必须做点什么。说点什么。

上一次，他像个躲在阴影里的幽灵，偷偷观察，内心既渴望又自卑。但这一次，他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男孩。他是西弗勒斯·斯内普，经历过死亡与绝望的双面间谍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不能搞砸，绝不能。

当莉莉的玩伴离开，只剩下她一人时，机会来了。斯内普从藏身的树影后走了出来，脚步有些虚浮。他走到河岸边，与对岸的她隔水相望。

莉莉发现了他，好奇地看过来，那双绿眼睛里没有厌恶，没有恐惧，只有纯粹的好奇。

斯内普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。他该说什么？说“你好”？还是像上次一样，直接指出她的不同寻常？

不，那些都不对。

他看着她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，却无法完全抑制那细微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。他开口，说出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一句话：

“你……你能让那片落叶，按照你的想法飞起来，对吗？”

莉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，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秘密的惊慌，但更多的是找到同类的兴奋。“你怎么知道？”她压低声音，带着试探，“你……你也能做到？”

斯内普点了点头。他的目光贪婪地、近乎失礼地凝视着她，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永远刻进灵魂里。他看到了她手中把玩着的一片橡树叶子。

他抬起手，没有用魔杖——他现在也没有——只是用一丝微不可查的意念，配合着前世早已炉火纯青的无杖魔法技巧。对岸，莉莉脚边的一片落叶轻轻颤动着，然后优雅地打了个旋，飘起来，悬停在她面前。

莉莉倒吸一口气，翠绿的眼睛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，她看着斯内普，仿佛在看一个奇迹。

“这没什么，”斯内普的声音很轻，却异常清晰，他重复了那句开启他们命运的话，但语气不再是卖弄，而是一种沉重的、带着承诺的宣告：“你是个女巫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，在莉莉惊喜的目光中，他补充了后半句，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虔诚的温和：

“而我，是个巫师。”

阳光洒在河面上，波光粼粼，仿佛碎金。对岸的红发小女巫笑了起来，那笑容比阳光更耀眼。

这一次，西弗勒斯·斯内普站在光里，没有躲藏。他的重生，第一次有了确切的、充满希望的意义。

一切，都将从这里重新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