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.张总

大学四年，张桂源像换了个人。

刚入学那阵，他把公寓当成第二个酒吧，威士忌瓶子堆在墙角，烟蒂塞满烟灰缸。直到某天深夜，他趴在马桶边吐得昏天暗地，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，被左奇函送进医院时，诊断书上“胃出血”三个字像警钟，狠狠砸醒了他。

从那以后，酒和烟被他彻底扔进垃圾桶。他一头扎进学业里，课堂笔记记得比谁都认真，泡在图书馆的时间比在宿舍还长，连教授都惊讶于这个传闻中“靠家世混文凭”的学生，竟然能在专业课上提出精准独到的见解。

左奇函看着他一点点变得沉稳锐利的模样，只是眼底那点少年气的光，好像永远熄灭了。他们默契地不再提陈奕恒的名字，像在守护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区。张桂源偶尔会看着上海的海发呆，海风吹乱他的头发，他却像没察觉，眼神空茫得很。

大四这年，张桂源直接进了家族企业。凭着狠劲和精准的判断，半年内就啃下几个棘手的项目，成了圈子里小有名气的“张氏少董”。他穿着高定西装，坐在会议室主位时，眉眼间的冷冽让下属不敢直视，没人再记得他高中时是个会为了引起注意而故意惹事的校霸。

陈奕恒回国的消息，是左奇函在一次聚餐时随口提的。“他下周回来，好像要帮他爸打理国内的分公司。”

张桂源夹菜的手顿了顿，随即恢复如常，语气平淡：“哦。”

左奇函看着他没什么波澜的侧脸，心里叹了口气。四年了，他以为张桂源早就放下了，可那瞬间的停顿骗不了人。

商务交流会设在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，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，衣香鬓影，觥筹交错。张桂源刚和合作方谈完，转身想去取杯香槟，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陈奕恒穿着合身的西装，正跟着父亲和几位企业家寒暄。他比四年前更高了些，褪去了少年的青涩，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，只是侧脸的线条依旧清瘦，笑起来时眼底总像蒙着层淡淡的疏离。

张桂源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，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开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避开，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。

陈奕恒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，猛地转头看过来。四目相对的瞬间，陈奕恒的脸色白了白，眼神慌乱地移开，借着敬酒的动作，转身快步走向洗手间的方向。

张桂源冷笑一声，抬脚跟了上去。

洗手间门口的走廊安静偏僻，张桂源在拐角处拦住了他。陈奕恒的肩膀撞在冰凉的墙壁上，他抬起头，眼里的惊惶还没散去。

“跑什么？”张桂源的声音带着点嘲讽，目光上下打量着他，“哟，这不是陈会长嘛？不对，现在该叫你……小陈总了。”

陈奕恒的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最终只是低下头，不敢看他的眼睛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张总。”

“张总？”张桂源逼近一步，两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，“陈奕恒，我有没有告诉你，不要出现在我眼前？”
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压抑了四年的戾气，像冰锥一样扎在陈奕恒心上。陈奕恒的指尖蜷缩起来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疼得他眼眶发酸。

“我……”他想说不是故意的，想解释自己只是陪父亲过来，可在张桂源冰冷的目光里，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
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，只有两人交叠的呼吸声，沉重得像要窒息。张桂源看着他苍白的脸，看着他躲闪的眼神，心里那点被强行压下去的恨意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，突然汹涌地冒了上来。

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，忘了那个在海边勾过的手指，忘了毕业礼上那句决绝的“别让我再看见你”，忘了这四年无数个失眠的夜晚。

可再见到他，才发现那些记忆早就刻进了骨子里，一碰就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