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天泛出鱼肚白时,陈奕恒才拖着僵硬的身体从床上起来。身上的衬衫皱得不成样子,领口还留着被攥过的痕迹,他避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,哑着嗓子说了句“项目的事别忘了”,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休息室。
张桂源靠在床头没动,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,看着那道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门后。房间里还残留着陈奕恒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,和他惯用的雪松味纠缠在一起,像一场潦草收尾的闹剧。他捏紧了烟盒,指节泛白——昨晚的一切与其说是报复,不如说更像一场失控的自我折磨,每触碰一次对方紧绷的身体,心口那道四年未愈的疤就被扯得更疼。
陈奕恒回到公司时,助理已经将城西项目的初步合作意向书放在了桌上。白纸黑字的条款里,张氏的让步清晰可见,显然张桂源没打算食言。他盯着那行“陈氏集团为主要执行方”看了很久,指尖抚过纸面,像是能烫到皮肤似的猛地收回手。
接下来的日子,两人因为项目对接不得不频繁见面。会议室里,张桂源永远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,眼神扫过他时带着惯有的冷淡,仿佛前一晚的亲密只是幻觉。陈奕恒也刻意维持着距离,汇报工作时声音平稳得像在念稿子,只是每次被对方直视时,耳尖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发烫。
一次项目评审会结束后,张桂源叫住了他。“晚上有个酒局,合作方那边的人想和你见一面。”他语气平淡,听不出情绪,“穿正式点。”
陈奕恒攥紧了文件夹,“我可以不去吗?”他实在怕了这种需要和张桂源共处一室的场合,每一秒都像在被无形的线勒着。
“你说呢?”张桂源挑眉,指尖敲了敲桌面,“还是说,陈总觉得靠昨晚那一次,就能把项目彻底攥在手里?”
话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过来,陈奕恒的脸瞬间白了。他低着头应了声“知道了”,转身离开时,脚步快得像是在逃。
酒局上,张桂源被一群人围着敬酒,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离开角落里的陈奕恒。对方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,被合作方的老板缠着喝酒,眉头皱得很紧,却还是耐着性子应付。张桂源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火,端着酒杯走过去,不动声色地挡在陈奕恒身前。“王总,陈总不胜酒力,这杯我替他喝。”
他仰头饮尽杯中酒,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。陈奕恒愣了愣,抬头看向他,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,那里面似乎藏着些别的东西,却快得让他抓不住。
散场时,陈奕恒被夜风一吹,胃里一阵翻搅。他扶着墙站在酒店门口吐得昏天暗地,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,一件带着雪松味的西装外套披在了他肩上。
“没用。”张桂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听不出是骂他还是在说别的。
陈奕恒没回头,用袖子擦了擦嘴,“谢谢。”声音哑得厉害。
两人沉默地站了会儿,张桂源突然开口:“当年……为什么不告而别?”
陈奕恒的身体猛地一僵,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。这个问题他等了四年,也怕了四年。夜风掀起外套的衣角,带着凉意钻进衣服里,他攥紧了手指,终于低声开口:“我爸的公司当时情况紧急,在英国那边联系好了专家,他们逼我过去……不离开我家集团就毁于一旦 ,而且我父亲还病了。”
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敲在张桂源心上。他看着陈奕恒低垂的侧脸,对方的肩膀还在微微发颤,原来不是不爱,是身不由己。那股憋了四年的怒火突然就泄了,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。
“张桂源,”陈奕恒转过身,眼眶红得厉害,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但我从来没忘记过上海的约定,也没忘记过你。”
张桂源看着他,喉结滚动了一下,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,语气硬邦邦的:“上车,我送你回去。”
车里一路无话,直到停在陈奕恒公寓楼下,张桂源才叫住要下车的人。“外套……”
“我洗干净了还你。”陈奕恒接过话,推开车门就要走。
“不用了。”张桂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“留着吧。”
陈奕恒愣在原地,看着车窗缓缓升起,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。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西装外套,上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,心里那片冰封了四年的地方,好像有什么东西,正悄悄开始融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