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晚窗外的身影后，李莲花待角丽乔的态度似乎有了些微变化。他不再刻意回避她的房门，有时会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，沉默地看着她喝完，再拿走空碗离开。全程无一句多余的话，可那双曾盛满怒火的眼睛，偶尔会掠过她的小腹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角丽乔渐渐显怀了，小腹像揣了个小皮球，走路也开始有些笨拙。她不再整日待在房里，会扶着腰慢慢下楼，在院子里晒晒太阳，或是坐在李莲花常坐的石桌旁，看他慢条斯理地擦拭那把生锈的长剑。
“这剑叫什么？”一日，她忍不住开口问。
李莲花擦剑的手顿了顿，抬眼看她，眸色深沉：“少师。”
“少师剑……”角丽乔喃喃重复，这名字她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，是李相夷的佩剑，曾随他征战四方，风光无限。如今却锈迹斑斑，像它的主人一样，被岁月磨去了锋芒。
她看着他指尖细细摩挲剑刃的样子，忽然道：“我帮你擦擦吧？”
李莲花挑眉，像是觉得可笑：“你会？”
“不会可以学。”她认真地说，“总放着生锈，怪可惜的。”
他沉默了片刻，竟真的将剑递了过来。
角丽乔小心地接过，入手比想象中沉。她学着他的样子，用软布蘸了些清油，一点点擦拭剑身。锈迹很难去除，她擦得额角冒汗，手指也有些发酸，可看着剑身渐渐显露出的寒光，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满足。
李莲花就坐在对面，单手支着下巴，静静地看着她。阳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，投下一小片阴影，她的侧脸柔和，全然没了往日的算计与尖锐，倒像个寻常的居家女子。
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那时他还是李相夷，意气风发，身边总围着一群人。角丽乔也在其中，那时的她张扬明媚，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倾慕。只是后来……一切都变了。
“嘶——”角丽乔的指尖被剑刃划破，渗出一小滴血珠。
李莲花猛地回神，伸手便攥住她的手腕，动作快得让她猝不及防。“怎么这么不小心？”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，拉着她往屋里走，“去上药。”
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，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，触得她手腕微微发烫。角丽乔愣在原地，任由他拉着，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。
到了屋里，李莲花翻出药箱，取出止血的药膏，小心地涂在她的伤口上。他的动作很轻，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，会让她像触电般缩一下。
“别动。”他抬眸看她，眼底的情绪很淡，却不像从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上好药，他松开手，将药膏放回箱里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李莲花，”角丽乔忽然叫住他，“碧茶之毒……我一直在找解药的方子。”
他脚步一顿，没有回头，声音轻飘飘的，像风一吹就散：“不必了，这毒，无解。”
“怎么会无解？”她急道，“总会有办法的，我不信……”
“信不信，都一样。”他打断她，语气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，“这些年，我早就习惯了。”
说完，他推门出去，留下角丽乔一个人站在原地，心里又酸又涩。她知道他在故作洒脱，可那份深埋的不甘与痛苦，她还是能感觉到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角丽乔的肚子越来越大，胎动也越来越频繁。有时李莲花坐在楼下，能清晰地听到她被胎动弄得低呼出声，他会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二楼的窗户，眉头微蹙，直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，才缓缓低下头，继续做自己的事。
方多病看得真切，私下里拉着李莲花嘀咕：“莲花，你是不是对那角丽乔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李莲花冷冷地打断他，“她怀的是我的孩子，我只是不想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娘。”
方多病撇撇嘴，显然不信。他跟着李莲花这么久，还从没见过他对谁这般上心，哪怕嘴上不承认。
这天夜里，角丽乔突然腹痛不止，羊水破了。她疼得浑身发抖，挣扎着想叫人，却发不出多少声音。
就在她意识模糊之际，房门被猛地撞开，李莲花冲了进来。他看到她痛苦的样子，脸色骤变，一把将她抱起：“别怕，我去叫稳婆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抱着她的手臂也有些发紧。角丽乔抓着他的衣襟，疼得说不出话，只能死死地盯着他。
稳婆很快被请来，屋子里弥漫开一股紧张的气息。李莲花在门外焦躁地踱步，方多病在一旁劝他：“别担心，会没事的。”
可他怎么能不担心？里面是那个他又恨又无法彻底割舍的女人，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夜空。
李莲花的脚步猛地顿住，浑身的紧绷瞬间松弛下来。他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，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，有释然，有茫然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喜悦。
稳婆抱着一个红通通的婴儿走出来，满脸笑容：“恭喜恭喜，是个大胖小子，母子平安！”
李莲花看着那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小生命，小小的一团，闭着眼睛，还在哇哇大哭。那哭声像一把钥匙，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里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。
他伸出手，却在半空中停住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角丽乔躺在床上，脸色苍白，却带着虚弱的笑意，看着他：“抱抱他吧，他是你的孩子。”
李莲花深吸一口气，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，动作生涩得像个新手。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，哭声渐渐小了，小嘴巴动了动，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。
那一刻，李莲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暖暖的，软软的。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，又抬头看向床上的角丽乔，眼底的寒冰，似乎在这一刻，悄然融化了一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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