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次，注意卫生

沈砚在走廊上那番“艺术生怎么了”的宣言，不出意外地再次成为论坛热议的焦点。支持者赞他“A爆了”，反对者讽他“冥顽不灵”，但无论如何，“沈砚追求顾淮”这件事，已从一则趣闻，逐渐演变成一场备受关注的校园持续性事件。

顾淮的生活表面依旧波澜不惊。他穿梭于实验室、教室和图书馆，精准得如同原子钟。然而，某些细微的变化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。

他开始会在走向图书馆固定座位时，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个靠窗的位置——即使那里空无一人。他发现自己对空气中偶尔飘过的特殊气味，变得异常敏感。甚至在翻阅文献遇到瓶颈时，脑海里会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毫无逻辑关联的画面——比如，沈砚指尖那抹跳跃的钴蓝色，或者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、带着点痞气的嘴角。

这些“异常数据流”的频繁出现，让顾淮感到些许困扰。他试图将其归类为“持续性外界干扰导致的认知残留”，并试图通过增加学习时长和专注度来清除它们，但效果甚微。

这天傍晚，顾淮结束实验，比平时稍早一些返回研究生公寓。暮色四合，路灯刚刚亮起，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。

就在他即将踏入公寓楼门时，脚步蓦地顿住。

楼道旁的阴影里，倚着一个人。那人微微低着头，稍长的头发遮住了部分侧脸，身影被拉得细长。他手里似乎拿着炭笔，在速写本上快速划动着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
是沈砚。

顾淮的第一反应是转身离开，从另一个入口进入。但他的理性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——这等同于承认对方的干扰有效，是一种非最优的行为选择。

他站在原地，沉默地看着阴影里的沈砚。

沈砚似乎画得很投入，并未立刻察觉他的到来。直到顾淮在原地停留了超过十秒，沈砚才若有所觉地抬起头。

四目相对。

沈砚眼底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被浓烈的笑意取代。他合上速写本，从阴影里走出来，站到路灯的光晕下，整个人仿佛瞬间被点亮。

“顾学长，好巧。”他笑着打招呼，语气自然得像是偶遇。

顾淮没有回应他的“巧合”，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速写本上，语气平淡：“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
“捕捉灵感啊，”沈砚晃了晃本子，理直气壮，“暮色与灯光交界处的光影变化，很有层次感。”他顿了顿，眼神狡黠地看向顾淮，“当然，如果能捕捉到学神归巢的珍贵画面，就更完美了。”

顾淮无视了他后半句的调侃，视线下移，落在沈砚的右手上。他今天戴了一只露指的黑色手套，但中指和食指的指尖处，依旧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新鲜的黑色炭粉。

“你的手，”顾淮忽然开口，声音在安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，“炭粉，未清洁彻底。”

沈砚一愣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随即失笑：“哦，这个啊，没事，习惯了。回去用肥皂多洗两遍就好。”

顾淮没再说话，只是从随身携带的、永远整洁如新的双肩包侧袋里，取出了一小包独立包装的湿巾。他拆开包装，抽出一张散发着淡淡酒精气味的湿巾，递到沈砚面前。

动作流畅，自然，仿佛只是完成一个简单的指令。

沈砚彻底愣住了，看着眼前那张洁白无瑕、浸润着透明液体的湿巾，又抬头看看顾淮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，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“实验室常用，”顾淮见他没接，解释了一句，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，“清洁效果优于普通肥皂，对皮肤刺激小。”

沈砚眨了眨眼，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接过那张湿巾。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湿润感，以及湿巾包装上残留的、属于顾淮的、干净清冽的气息。

他低头，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指尖的炭粉，黑色的污迹在洁白的湿巾上晕开，像一幅写意的水墨画。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加速跳动，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向四肢百骸。

顾淮看着他擦拭的动作，直到他指尖大部分的炭粉被清理干净，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。

“下次，注意卫生。”

留下这句听起来像是告诫的话，顾淮不再停留，转身刷开门禁，走进了公寓楼。玻璃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，隔绝了沈砚的视线。

沈砚站在原地，手里还捏着那张变得灰黑色的湿巾，望着顾淮消失的方向，半晌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。笑声越来越大，带着难以言喻的愉悦和兴奋。

他抬起刚刚被“服务”过的手，凑到鼻尖，还能闻到那股干净的酒精味，混合着炭粉本身的气息。

这算什么？

来自理性世界的、笨拙又极致的关怀？

沈砚觉得，自己好像又朝着那座冰山，靠近了一点点。这场无声的博弈，他似乎，再次找到了一个微妙的突破口。

而走进电梯的顾淮，看着金属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，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极快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困惑。

刚才那个递出湿巾的动作，似乎并不在他今日的行为预案列表之中。

这又是一个需要记录和分析的“异常行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