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

团队聚餐散场时已近午夜，老巷子里的路灯昏黄，晚风裹着桂花香吹在脸上，刚好吹散了酒气，却吹不散宋郁胃里的空荡。他被贺亦扬缠着聊了半宿新英雄“莱西奥”的出装思路，从暴击流说到攻速流，等回到房间时，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——私房菜的精致摆盘看着唬人，实则分量少得可怜，尤其那道他心心念念的松鼠鳜鱼，酸甜汁裹着的鱼肉加起来还不够塞牙缝，最后只尝了个味道就没了。

宋郁翻遍了行李箱的角落，从最底下摸出半包上周直播时剩的牛肉干，硬邦邦的嚼了两口就觉得口干舌燥，喉咙里像卡了团砂纸。正想认命地趿拉着拖鞋去楼下饮水机接水，手机突然震了震，屏幕亮起时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，内容只有短短一句，却看得他心跳漏了半拍：【训练室冰箱里有泡面。】

他盯着屏幕愣了三秒，指尖在对话框上悬了又悬——想问“是你吗”，又觉得太直白；想装没看见，脚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往门口挪。最终还是没回消息，揣着手机轻手轻脚往三楼走，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了又暗，把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，忽明忽暗的，像藏着说不清的心事。

训练室的门没锁，虚掩着留了条缝，隐约能看见里面亮着的暖黄色灯光，还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气——显然有人刚开过冰箱。宋郁推开门时，正撞见江凌从冰箱里拿出两桶泡面，左手还捏着一包未拆的火腿肠，塑料包装的响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。江凌听见动静，转身看过来，眼里没有惊讶，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。

“你怎么还没睡？”宋郁的声音有点发紧，在空荡的训练室里显得格外突兀，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。

江凌把其中一桶海鲜味的泡面放在靠窗的桌上，包装袋上印着宋郁熟悉的卡通企鹅图案——那是他最爱吃的牌子。“刚改完明天的训练计划，还没来得及回去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宋郁微瘪的肚子上，语气平淡却藏着细节，“上周看你直播，说便利店的海鲜味泡面总缺货，特意让嵩哥采购时多买了几桶。”

宋郁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他确实在某次深夜直播里抱怨过，当时只是随口跟水友吐槽，没想到江凌居然记在了心上。“谁、谁喜欢了？”他赶紧别过脸，假装去看窗外的夜景，玻璃上映出他泛红的耳尖，连脖子都透着点浅粉，“我就是饿了，随便找东西垫垫，换成红烧牛肉味也行。”

江凌没戳破他的口是心非，撕开自己那桶红烧牛肉味的包装，往里面加了热水，蒸汽瞬间冒了出来，带着浓郁的香味，在空气中慢慢散开。“三分钟就好，泡太久面条会坨。”他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，把塑料叉子轻轻放在桶沿上，指尖还特意擦了擦叉子边缘，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、连说话都惜字如金的队长。

宋郁依葫芦画瓢地泡好面，坐在江凌对面的椅子上。训练室里只剩下热水冒泡的“咕嘟”声，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束，在地面上投下转瞬即逝的亮线，又很快消失在黑暗里。他偷偷抬眼，看见江凌正低头看着手机，屏幕光映在他脸上，柔和了平时冷硬的下颌线，连睫毛的影子都显得温顺，不再像平时那样带着距离感。

“你不觉得……泡面这种东西很不健康吗？高油高盐，吃多了对身体不好。”宋郁没话找话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泡面桶边缘的花纹，试图打破这过分安静的氛围，连语气都带着点刻意的挑剔。

“偶尔吃一次没事。”江凌头也没抬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，似乎在看明天对手的打野数据，“总比饿肚子强，晚上胃空着容易反酸，你上次直播不是说过胃不舒服？”

宋郁哼了一声，心里却像被温水泡过，软乎乎的。这人明明自己也在吃，偏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，好像主动关心人是什么丢人的事一样。他没再说话，只是盯着泡面桶上的卡通图案，等着三分钟过去，空气里的香味越来越浓，勾得他的肚子又开始叫。

时间一到，两人几乎同时掀开泡面盖。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，海鲜味的鲜和红烧牛肉的辣交织在一起，勾得宋郁的食欲彻底爆发。他拿起叉子刚想戳面条，就见江凌把自己桶里的卤蛋夹了过来，筷子稳稳地落在他碗里，卤蛋还冒着热气，蛋黄的油花在汤里轻轻飘着。

“你不吃？”宋郁愣住，手里的叉子停在半空，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卤蛋，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。

“不爱吃蛋黄。”江凌的语气很平淡，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，他低头搅了搅自己碗里的面条，避开了宋郁的目光，耳尖却悄悄泛红，“留着也是浪费。”

宋郁看着碗里圆滚滚的卤蛋，突然想起早上餐盘里那个剥得干干净净的水煮蛋——也是这样，江凌把自己不爱吃的部分让给了他，连蛋壳都剥得没有一点碎渣。他没再说什么，默默用叉子把卤蛋掰成两半，一半推回江凌的桶里，声音有点轻，还带着点别扭：“分你一半，蛋白挺好吃的，别浪费了，你早上不也说要补充蛋白质？”

江凌的动作顿了顿，低头看了看碗里的半颗蛋白，又抬头看了看宋郁。少年正埋头吸溜面条，粉色的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，耳根在灯光下泛着点浅红，像熟透的桃子。他沉默地叉起那半颗蛋白，放进了嘴里，淡淡的咸香在舌尖散开，比平时吃的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甜味，连带着面条都觉得好吃了些。

泡面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，宋郁摘下眼镜，用衣角擦了擦。重新戴上时，他无意间瞥见江凌的左手手腕上贴着块创可贴，白色的胶布边缘还带着点红，像是渗出来的血，连胶布都被浸得有点透。“你手怎么了？”他放下叉子，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紧张，身体也往前倾了倾。

江凌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，试图遮住创可贴，指尖还蹭了蹭胶布边缘，“没事，训练时不小心被键盘磕了下，就破了点皮，不严重。”

“磕一下能流血？”宋郁皱眉，显然不信——键盘边缘是圆的，怎么可能磕出会渗血的伤口。他放下泡面桶，起身想凑过去看清楚，“是不是磨破了？我房间有碘伏和纱布，我去给你拿，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。”

“不用。”江凌往后撤了撤，避开了他的靠近，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冷淡，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，“小伤，过两天就好，不用麻烦你跑一趟。”

宋郁的手僵在半空，伸也不是，收也不是。训练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，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，刚才的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他悻悻地收回手，重新拿起叉子戳着面条，没滋没味地嚼着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，连泡面的香味都变得寡淡了。

两人沉默地吃完了泡面，谁都没再说话，只有偶尔传来的叉子碰桶壁的轻响。宋郁收拾垃圾时，看见江凌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，上面是明天训练赛对手的打野数据，密密麻麻标着红色的重点，连对方每局的反野路线都画了出来。“还在忙？”他忍不住问，声音比刚才低了些。

“嗯，看看他们的打野习惯。”江凌的手指在鼠标上点了点，调出对方的比赛录像，画面停在一波中路反蹲的镜头，“对方打野喜欢从河道绕后反蹲中路，明天你要多注意河道的视野，我会提前帮你做眼，你不用操心反野的事，专注发育就行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宋郁把垃圾扔进垃圾桶，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明显，“那我先回去了，你也早点睡，别熬太晚，明天还要训练。”

“好。”江凌的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，声音轻得像叹气，连头都没抬。

走到门口时，宋郁突然停住脚步，回头看了眼那个坐在电脑前的身影。训练室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孤零零的，显得有些落寞，连肩膀都透着点疲惫。“那个……”他犹豫了一下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几乎要被晚风淹没，“创可贴记得每天换，别沾水，洗澡的时候用保鲜膜包一下，万一感染了会影响训练。”

江凌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，过了几秒才低声应道：“嗯，知道了，谢谢你。”这是他第一次跟宋郁说“谢谢”，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。

宋郁关上门的瞬间，听见身后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，轻得像一声叹息。他靠在门外的墙上，心跳还在慢慢平复，过了好一会儿，才转身回了房间。

回到房间，他翻出医药箱里的碘伏、无菌纱布和新的创可贴——那是他上次胃不舒服，江凌让嵩哥给他买的，没想到这次派上了别的用场。犹豫了半天，他还是把东西放在了训练室门口的窗台上，压了张便签，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：【别硬撑，伤口感染会影响训练，我可不想跟状态不好的队友打比赛。】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哈士奇，耳朵画得特别大，带着点别扭又藏不住的关心。做完这一切，他才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，躺在床上时，嘴角还忍不住微微上扬，连梦里都是海鲜泡面的香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