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跪在枯井边,怀里抱着那个滚烫的婴儿。她胸口的梅花胎记正在蠕动,菌丝从皮下钻出来,像极了那天从槐树洞里涌出的模样。
"把我扔进去。"婴儿突然开口,声音清脆如铃,"这样就能换她出来。"
我低头,看见她嘴角噙着笑。那笑容太熟悉了,和娘哄我吃药时一模一样。
菌丝已经缠上脚踝,冰得人打颤。井底传来锁链拖动声,接着是熟悉的铜钱剑嗡鸣。
"动手啊!"婴儿催促,"等谢判来了就晚了!"
我攥紧剑柄,掌心沁出血。槐花落在剑刃上,瞬间化成灰。
"小苟..."娘的声音又响了,这次是从井底传来的。混着水汽,听得人鼻头发酸。
铜钱剑突然映出真相:婴儿脖颈的梅花胎记正在变化,慢慢显露出谢判的轮廓。
"这就是你的选择吗?"她声音温柔得让人想哭。
鸡毛掸子最后一点金光护住我周身,却在菌丝包围下越来越暗。
"把我扔进去!"婴儿伸手抚摸我脸颊,指尖有菌丝缠绕,"这样就能换她出来。"
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掉进这口井,娘为了捞我摔断了腿。她说只要我能活下来,吃什么苦都值得。
翡翠戒指突然发热,映出井底景象。黑水里浮着个襁褓,红绸已经褪成褐色。裹布里露出半截手腕,和我腕骨上的契约印记一模一样。
"你才是第七个。"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,"现在轮到你了。"
井壁突然裂开,露出密密麻麻的菌丝。它们蠕动着往外冒,像极了那天从槐树洞里涌出来的样子。
"小苟!"太奶奶的声音虚弱得像要散了。
我咬破舌尖,血珠滴在铜钱剑上。梅花血纹闪现的瞬间,剑光劈开婴儿脸颊。她皮肤裂开,露出底下森白的骷髅,眼眶里翻滚着墨色雾气。
"毁掉它!"林浩的声音从井底传来,沙哑而急促,"快进来...还来得及..."
我怒吼一声,将婴儿甩向井口。她身体在半空炸成黑烟,菌丝抽搐着坠入深井。
锁链声轰然作响,井底爆发出刺目红光。我纵身跃下,耳边传来太奶奶最后一句话:"记住你是钥匙..."
井水冰冷刺骨,菌丝缠住我的四肢。我拼命挣扎,却感觉身体被往下拽。铜钱剑在我手里震颤,剑尖映出井壁上刻着的字:第七祭。
井底豁然开朗,竟是一间水下墓室。四周石壁上嵌着七盏长明灯,唯独最右边那盏熄灭。正中央立着一扇石门,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"平安"二字。
"这边!"林浩的声音从门后传来,带着喘息,"别管那些东西,快过来!"
我转身,看见水中有无数苍白手臂在游动。它们抓挠我的衣服,指甲划过皮肤留下道道血痕。我挥动铜钱剑,剑锋所至之处,手臂化作黑雾消散。
"记住你是钥匙..."太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远。
我扑向石门,手掌刚触到"平安"二字,门突然开启。身后传来孩童的笑声,稚嫩而诡异。
"欢迎回家,第七个容器。"谢判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。
石门在我身后轰然闭合,隔绝了所有光线。我摸索着往前走,脚下传来细碎声响。低头看去,满地都是染血的铜钱,每枚都刻着一个名字。
"小苟..."林浩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次近了许多,"快醒醒..."
我抬头,看见他靠在墙角,断臂处还在渗血。可他的眼睛里,分明闪着谢判的影子。
"别信他。"另一个声音响起。我猛地回头,看见苏晚晚抱着玉佩站在阴影里,"你才是真正的守门人。"
铜钱剑突然剧烈震动,剑尖指向我胸口。那里,契约印记正在发烫,隐隐浮现出一扇门的图案。
"欢迎回家。"谢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"第七个容器。"
我攥紧铜钱剑,井底的水灌进鼻腔,腥得发苦。
菌丝还在往骨缝里钻,像是要把我撕碎了吞下去。我拼命蹬腿,朝那扇石门游去。指尖刚触到“平安”二字,门就开了。门后传来林浩的声音:“别管那些东西,快过来!”
我没空想他怎么还活着,只能往里冲。
门一开,黑雾扑面而来。我呛得咳嗽,喉咙火辣辣地疼。脚下踩到什么东西,滑了一下。低头一看,满地都是铜钱,沾着血,每枚都刻着名字。有些字迹已经模糊,但有几个我还记得——那年失踪的孩子。
“小苟……”林浩又喊了一声,声音更近了。
我抬头,看见他靠在墙角,断臂处还在渗血。可他的眼神不对劲,像是隔着一层雾气在看我。我想起刚才婴儿脸上浮现的谢判轮廓,握紧了剑。
“你真的是林浩?”我问。
他笑了,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:“你觉得呢?”
我后退一步,脚踩到铜钱,差点摔跤。石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,隔绝了外头的水声。可我知道,那些苍白手臂还在门外徘徊,等着把我拽进更深的黑暗里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谢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我猛地抬头,却只看到石壁上的刻痕,歪歪扭扭的“平安”两个字,像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。可现在,那两个字正在往下滴黑水,像眼泪一样,蜿蜒爬过我的鞋面。
“第七个容器。”谢判轻笑,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我咬牙,往前一步:“放了我妹妹。”
林浩突然笑了:“你妹妹?哪个妹妹?”
我愣住。
他慢慢站起来,一只手扶着墙,另一只手垂在身侧,伤口不再流血。他歪头看我,眼白泛起淡淡的灰。
“你以为你有妹妹?”他声音轻柔,“还是说,你以为你有哥哥?”
我握紧铜钱剑,剑尖指向他胸口:“别废话。”
他没动,只是轻轻叹了口气:“你一直以为你是陈家唯一的幸存者,对吧?你是那个被槐树选中的孩子,是唯一活下来的人。”
“闭嘴。”
“可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偏偏是你?”他一步步走近,“为什么槐树会放过你?”
我往后退,后背撞到石壁。铜钱剑开始震颤,契约印记烫得像要烧穿皮肉。我低头看胸口,那里隐隐浮现出一扇门的图案。
“因为你是钥匙。”他说,“你是第七个。”
我猛地抬头,他眼里映出的不是我,而是一张陌生的脸。那张脸我也见过,在镜子里,在梦里,在每次我以为自己清醒的时候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谢判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我转身就跑,石门已经关死。四面都是墙,唯一的出口就是林浩站着的地方。可我知道,我不能回头。
“你逃不掉的。”林浩轻声说,“你是钥匙,也是锁。你是守门人,也是……门本身。”
我冲向他,铜钱剑直刺胸口。
剑锋入肉的瞬间,他笑了。
“终于认出来了。”他低声说,“对吧?”
我怔住。
他胸口的血顺着剑刃往下淌,染红了我的手指。可在那片血渍下,隐约浮现出一道熟悉的疤痕——那是我在七岁那年,从枯井里爬出来时留下的。
我松开剑,踉跄后退。
林浩倒在地上,没有再动。
我喘着粗气,胸口的门影越来越清晰。我终于明白,为什么我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活下来。为什么槐树会选中我,为什么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。
因为我本就不该属于这个世界。
“小苟……”太奶奶的声音忽然又响了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我猛地回头,石门裂开一道缝,缝隙里飘进来一根鸡毛。
“记住你是钥匙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弱,“别让门……开了。”
门?哪扇门?
我还没来得及开口,背后传来脚步声。沉重、缓慢,像是拖着什么。
我转身,看见苏晚晚抱着玉佩从阴影里走出来。
“别信他。”她说,“你才是真正的守门人。”
我愣住。
她走到我面前,伸手想碰我胸口的门影。我本能地往后缩,可她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腕。
“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?”她声音轻柔,“你说要带我走。”
我摇头:“我没说过。”
“你说过。”她眼眶红了,“你说只要我能活下来,吃什么苦都值得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那个雨夜,我背着她逃出槐村。她说她走不动了,让我先走。我说不行,我不能丢下你。
然后……然后我看到了槐树。
它站在山道尽头,枝干上挂满了人皮。我听见它在说话,说只要献上一个人,就能救另一个。
我看着怀里的苏晚晚,她已经快不行了。
我选择了她。
我把自己留在了槐树下,把她送出了山。
可我忘了这件事。
我根本就……
“你才是第七个。”她轻声说,“现在轮到你了。”
我猛地后退,撞到石壁上。铜钱剑从林浩胸口拔出,剑锋上还沾着他的血。可那血已经变成了黑雾,缠绕在我的手腕上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谢判的声音第三次响起。
这次,是从苏晚晚嘴里。
她嘴角咧开,露出不属于她的笑容。
“第七个容器。”她轻声说,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
我转身就跑,可四周都是墙。铜钱剑嗡嗡作响,契约印记剧烈跳动。我感觉胸口的门影在一点点打开,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。
“别开门!”太奶奶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。
可我已经控制不住了。
门开了。
一道光从我胸口射出,照亮整个墓室。苏晚晚惊叫一声,捂住眼睛。林浩的尸体在地上抽搐,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。
我低头,看见胸口的门缓缓开启。
门后,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谢判的声音从门里传来。
这一次,是**我自己**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