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石砸在肩头时,我听见自己骨头发出脆响。苏晚晚的尸体还躺在我脚边,可那张脸已经不像她了——嘴角咧到耳根,眼白爬满血丝,像是有人硬生生把她的五官掰成了诡异的笑容。
"你早就该死了。"
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,像有七个人同时在我耳边说话。我猛地抬头,铜钱剑还在半空悬着,刃口滴落的黑红液体在月光下划出抛物线,却在落地前突然拐了个弯,朝着我的眉心飞来。
剧痛炸开的瞬间,世界开始扭曲。
我看到自己的手穿过镜面,指节擦过冰凉的镜面时泛起涟漪。铜钱剑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块碎片悬浮在空中,每一块都映出一个不一样的我。
"躲祠堂偷看堂哥死相的小畜生!"左边那个我揪住我衣领大吼,唾沫星子溅到脸上还带着酸腐味。
"妹妹掉井时你嘴里还含着麦芽糖!"右边那个我抹着眼泪,手指甲掐进我胳膊,"你连哭都装得假惺惺的。"
"装可怜博取太奶宠爱。"背后传来冷笑,我回头看见另一个自己正用鸡毛掸子抽打供桌上的铜盆,"你根本配不上她疼你。"
碎石还在往下掉,可此刻砸在我身上的仿佛是千斤重担。我想捂住耳朵,却发现手脚都不听使唤。七个"陈小苟"围成圈,他们说的话像毒蛇一样往我心里钻。
"如果不是你..."
"如果当时死的是你..."
"你不过是个懦夫..."
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缠上脚踝,低头一看是黑色触须,正顺着裤管往上爬。我挣扎着要甩开它们,却听见咔嚓一声,像是老宅门轴转动的声响。
鸡毛掸子破空而来,在离我鼻尖三寸的地方抽碎两个幻象。金光扫过之处,那些"陈小苟"的轮廓开始模糊。
"活人!"太奶奶的声音炸响,震得镜片嗡嗡作响。她手里的鸡毛掸子已经变成金色长鞭,劈头盖脸地朝幻象们抽去。
有个身影从镜裂痕里挤进来,手里握着半截铜尺。林浩的残魂脸色惨白,袖子空荡荡的——那只手是在地宫里断掉的。他二话不说举起铜尺,在镜面画出血线。
"记住你是谁。"他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,"你是陈小苟。"
记忆突然闪回:娘抱着婴儿坐在产床上,接生婆说双胞胎只能留一个。太奶奶抱起其中一个,说送去城里。娘亲吻着剩下那个孩子的额头:"对不起,你是命根子。"
幻象们开始撕扯我的头发,可太奶奶的鸡毛掸子扫过来,一根金羽飘落在林浩残魂掌心。他咬破指尖,在镜面又画一道符。
"滚开!"我嘶吼着挥拳,拳头却穿过幻象的身体,像是打在空气里。黑色触须已经爬到胸口,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寻找心脏的位置。
铜钱剑突然刺破镜面,刃口残留的符文在黑暗中划出道金弧。我咬破舌尖,血腥味让我清醒。血珠顺着下巴滴落,在镜面游走成蝌蚪状的符号。
七个"陈小苟"同时伸手想抢夺血液,镜框浮现出地藏经文与槐树图腾。谢判的笑声从深渊传来:"第七个容器,归位吧。"
"我是陈小苟!"我对着镜子怒吼,铜钱剑自动回应,剑尖刺入掌心。鲜血在镜面泼洒,符文亮起的瞬间,整个镜界开始崩塌。
玻璃碎片如暴雨坠落,我在时空折叠的缝隙中看见谢判的身影逐渐虚化。他最后的表情不是愤怒,而是某种说不清的释然。
"第七印记..."他的声音化作断续杂音,"等着你..."
现实世界的空气灌入肺部时,我跪倒在地。掌心的印记烫得发疼,苏晚晚的尸体已经化作飞灰,露出内里干枯的槐树枝。铜钱剑插进地面第七个窟窿,稳定地震颤着。
太奶奶的鸡毛飘落,在空中组成"回家"字样。远处传来婴儿啼哭与铜铃声交织,像是某个轮回尚未结束。
掌心印记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,我跪在满地碎石间喘气。铜钱剑还在震颤,剑身残留的金线符文像活物般游走。太奶奶的鸡毛一根根飘落,擦过鼻尖时还能闻到檀香混着硫磺味。
"回家。"
这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。我抬头望向飘成"回家"字样的鸡毛,远处婴儿哭声突然拔高。铜铃声跟着响起来,叮当声里裹着细碎的脚步声,像是有人穿着寿衣在青石板上拖着走。
林浩残魂消失的地方突然亮起红光。那截铜尺碎片正在冒烟,焦糊味让我想起他尸体被烧焦时的味道。我伸手去够,指尖刚触到边缘就听见他在耳边说:"别回头。"
背后有风掠过颈后。
铜钱剑自动弹起半寸,剑尖指向墓室入口。月光漏进裂缝,在地面切出一道银白线。线头站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,手里抱着只断了耳朵的布老虎。
"哥哥。"小孩咧嘴笑,嘴角裂到耳根,"你欠我的糖葫芦还没还。"
我认得这笑容。去年清明扫墓,就是这孩子蹲在坟头啃甘蔗,甘蔗汁滴在墓碑照片上,把太爷爷的遗照染成了血色。
"你是谁?"我攥紧铜钱剑,掌心印记烫得发疼。
小孩歪头,布老虎的断耳突然掉下来,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。"你说呢?"他蹦跳两下,每步都踩出水花,可地上分明干干净净。
太奶奶的鸡毛突然炸开金光,小孩尖叫着往后退。我趁机翻身站起,铜钱剑劈开月光直指他心口。剑刃碰上他胸口时发出金属相撞的声响,小孩哇地哭出来,眼泪落地变成血珠。
"陈小苟!"他嘶吼着扑来,红肚兜裂开露出漆黑胸膛,"你偷了我的命!"
剑尖刺入他胸口的瞬间,我看见自己七岁那年的照片。照片里抱着布老虎的是两个孩子,可现在只剩我一个人。
背后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