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。我站在红砖小院门口,掌心的契约印记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。铜钱剑钉在门框上震得厉害,剑身映出七个模糊人影手拉手跳圈舞。他们脚下的青石砖渗出暗红液体,在门槛前积成一小滩,黏稠得像融化的蜡油。
"睡吧宝贝,槐树底下..."摇篮曲从地底传来,带着股甜腥味。我蹲下身想看清楚那滩液体,掌心印记突然发烫,黑色纹路顺着血管往手腕爬。太奶奶的鸡毛掸子扫过我的后颈,金光溅起火星,却没能挡住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槐花香。这味道不对劲。娘烧火时总爱放两片干槐叶,说能让姜汤更清甜。可现在的槐花香混着焦糖味,甜得发腻,甜得让人反胃。
"小苟啊..."堂屋里的灯光忽明忽暗,娘的身影在光晕里晃,"你终于回来了。"
我攥着铜钱剑的手一颤。剑锋还指着门内,剑尖却开始往下滴金水。那些金珠落在地上,立刻变成萤火虫,绕着我的裤脚打转。
"七岁生日那天..."娘抱着襁褓走过来,绣着牡丹的衣摆扫过门槛,"你说想要个弟弟。"
苏晚晚的玉佩突然发烫。玉面上浮现出模糊的画面——灶台前烧纸的娘,火苗舔着一张泛黄照片。照片里是我七岁生日的模样,可怀里抱着布老虎的是两个孩子。
太奶奶的鸡毛掸子抽在我背上,火辣辣地疼。可我已经迈不动腿,娘哼唱的摇篮曲像蛛网缠住双脚。她低头亲了亲襁褓,婴儿的笑声突然拔高。那声音刺耳得像玻璃碎裂,我这才看清襁褓里没有脸,只有团漆黑的棉絮在蠕动。
铜钱剑嗡地一声,剑身迸出火星。金光劈开阴气时,我看见娘的脸在剥落,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头。
"你以为真是回家?"谢判的声音贴着耳膜,"那可是你的出生地。"
我挥剑砍向幻象,剑刃劈开黑雾时,地下传来婴儿的哭声。那哭声和七岁那年一模一样,就在娘把我抱进槐树林的时候。
"你根本不配活着!"青年学生的冷笑又响起来。他穿着校服从墙角走来,胸前别着"陈家大孙"的徽章,"知道为什么全村人都怕你吗?因为你偷了我的命格。"
太奶奶的鸡毛掸子爆开金光,青年的身影晃了晃,却和红肚兜小孩重叠在一起。他们的手拉着手,在月光下跳起了圈舞。我往后退,后背撞上门框。铜钱剑跟着震动,剑尖映出我苍白的脸。那些血痕开始蠕动,竟朝着我的影子爬去。
太奶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:"快跑!"
可双脚仿佛生了根。红肚兜碎片飘落在地,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,形状恰好是个"替"字。
"清明记得给我带瓶可乐。"最后一个鸡毛飘落,太奶奶的声音彻底消失。
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。掌心的契约印记已经蔓延到小臂,每一次心跳都让纹路亮起诡异的光。锁链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近,婴儿啼哭声中夹杂着铁链的哗啦声。
"时间到了。"谢判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,"第七印记,归位吧。"
铜钱剑突然向下劈落,正中堂屋地面。金光爆开时,我看到无数身影从地底钻出来。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,有穿裹肚的婴孩,也有穿中山装的老者。最前面那个婴儿抬起头,冲我咧嘴笑:"哥哥。"他嘴角裂到耳根,露出一口尖牙。手里抱着的断耳布老虎突然动起来,断口擦过我的小腿,留下道火辣辣的疼。
"该死的人是你。"他的声音沙哑,身体开始扭曲。红肚兜上的金线绣花蠕动起来,月光暗了一瞬。等我再睁眼时,面前站着个穿学生装的青年,手里握着半截铅笔。
"乡试那天我本该去考场。"他举起铅笔戳自己脖子,皮肤立刻绽开血口,却没有鲜血流出,"结果呢?族谱上写着'长子暴毙'。可看看你现在这张脸——和当年照片上的我有多像?"
铜钱剑突然剧烈震动,剑锋不受控制地转向我的眉心。我慌忙松手,剑却悬在半空纹丝不动,剑尖依旧对准我。
"别信他的。"太奶奶的鸡毛掸子扫过眼前,金光笼罩全身,"这都是谢判的障眼法。"
可掌心的疼痛越来越真实。我低头看去,原本的契约印记正在蔓延,黑色纹路顺着血管爬上手腕。那些纹路...和小孩红肚兜上的金线如出一辙。
"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来历。"青年的声音忽远忽近,"问问娘亲,她为什么总在深夜对着空摇篮唱歌?"
婴儿啼哭声突然大作,这次是从我怀里传来的。苏晚晚的玉佩不知何时开始发烫,玉面上浮现出模糊的影子——一个女人抱着襁褓站在槐树下,嘴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。
"住口!"我怒吼着挥拳,却打中了虚空。青年和小孩的身影重叠在一起,红肚兜与学生装交织成诡异的画面。铜铃声越来越急促。地面开始龟裂,每道裂缝里都渗出暗红色液体。那些液体汇聚成七个圆圈,正好对应我掌心的印记形状。
"第七印记..."身后传来熟悉的冷笑,"等着你。"
我浑身血液瞬间冰冷。这个声音...是谢判。
红肚兜小孩突然惨叫,身体像融化的蜡像般塌陷。在他消失的位置,浮现出七道血痕,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。
太奶奶的鸡毛掸子抽在我背上,火辣辣地疼。可双脚仿佛生了根。铜钱剑悬在头顶,剑身映出我苍白的脸。那些血痕开始蠕动,竟朝着我的影子爬去。
锁链声就在耳边炸响。我本能地侧身闪避,铁链擦着耳垂扫过,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。
"终于找到你了。"谢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,"第七个容器。"
我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。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的瞬间,掌心印记突然爆发金光。那些朝我爬来的血痕猛地停住,转而冲向堂屋角落。月光恰在此刻照亮角落。那里躺着一面破碎的铜镜,镜片反射出的画面让我瞳孔骤缩——镜中的我身后,站着另一个小孩。他穿着同样的校服,抱着同样的布老虎,可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。
"这才是真正的我。"现实中的小孩声音与镜中重叠,"你不过是替代品。"
铜钱剑突然向下劈落,正中镜面。金光爆开时,我听到无数声音在尖叫。那些声音渐渐汇成一句:"如果当时死的是你..."
谢判的笑声混着婴儿啼哭在废墟中回荡。我捂着耳朵蹲下身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小臂,每一次心跳都让纹路亮起诡异的光。
"回家。"太奶奶的鸡毛掸子轻点我额头,金光顺着手臂流遍全身,"回家就能知道真相。"
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我不寒而栗。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,而是许多双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。铜铃声跟着响起,叮当声里夹杂着锁链拖地的哗啦声。
"时间到了。"谢判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,"第七印记,归位吧。"
铜钱剑突然指向黑暗深处。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,既熟悉又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。我记得这种感觉——每次做噩梦时,总有个声音在叫我回家。可那是真的家吗?
红肚兜小孩的最后一块布片飘落在地,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,形状恰好是个"替"字。锁链声越来越近。
我盯着地上那个"替"字,突然笑了。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即便被替换,我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回家。
铜钱剑突然发出嗡鸣,剑尖转向左侧。那里有条被月光照亮的小径,通向槐树下的红砖小院。
"谢谢你们教我这么多。"我抓起铜钱剑,朝小径迈出第一步,"但这次,我要亲自问清楚。"
身后的墓室开始崩塌,碎石砸落的声音像是在送行。我回头看了一眼,只见那条青石小径正在延伸,穿过时光的迷雾。小院的门微微开着,隐约传来母亲的呼唤。
我握紧铜钱剑,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。月光像泼进染缸的牛奶,惨白里透着诡异的青。墙角堆着十几个褪色的布老虎,针脚都烂成了毛边。
"小苟回来啦——"堂屋传来娘的呼唤,声音像是从井底浮上来的,湿漉漉带着霉味。
铜钱剑突然震得厉害,剑尖映出七道人影围坐在堂屋。他们佝偻着背,后脑勺贴着棺材盖,活像晒干的虾米。
"别信!"林浩的声音从背后炸响,把我吓了一跳,"那屋子你七岁后就没进去过!"
我这才发现脚下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渍,每块砖都洇着暗红痕迹。槐花香浓得能滴出水来,甜腥味钻进鼻腔,胃里翻江倒海。
堂屋门缝渗出的光忽明忽暗,照见门槛上刻着的字。那是个"替"字,笔画里还嵌着发黑的血痂。
太奶奶临终前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。她最后往我怀里塞了把鸡毛,此刻有根金羽正贴着心口发烫。
棺材盖子咯吱响动。我咬破舌尖,腥咸漫过喉头。血珠滴在剑柄上,铜钱剑突然迸出火星。
"回来就好。"娘的声音从棺材里飘出来。漆黑的棺木缓缓开启,一只苍白的手探出来,指尖直勾勾朝着我的掌心印记。
我挥剑劈下,刃口卡在棺盖上。那截断手还在抽搐,指甲缝里渗出墨汁般的液体。棺材里躺着另一个我,咧开嘴笑到耳根,露出满口尖牙。
"这才是真正的我。"他开口说话时,嘴角撕裂的皮肉簌簌往下掉。
林浩的惊叫声中,太奶奶留的鸡毛突然化作金光护住心口。我想起老人咽气前攥着我手腕的力道:"记住,你是踩着别人命活下来的。"
铜钱剑猛地拔高,斩断那截蠕动的手臂。黑血溅在"替"字上,七个红点开始发亮。
屋外槐树剧烈摇晃,枝桠像枯瘦的手指伸向屋内。地面突然塌陷,我踉跄着扶住棺材,看见裂缝里浮现熟悉的印痕——和谢判手腕上一模一样的莲花纹。
"终于轮到你了。"阴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。我怒吼着将铜钱剑刺入印痕中心,黑雾轰然炸开。
砖瓦簌簌坠落,小院开始崩塌。碎石砸在肩头也不觉得疼,只知道往前冲。瓦砾堆里露出个木匣,锁扣已经锈死,却还能看清上面刻着的梅花纹。
婴儿啼哭声又响起来,这次是从槐树上传来的。我抬头看去,满树红花突然变成一张张婴儿脸,咧开嘴朝我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