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握紧铜钱剑，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。月光像泼进染缸的牛奶，惨白里透着诡异的青。墙角堆着十几个褪色的布老虎，针脚都烂成了毛边。
"小苟回来啦——"
堂屋传来娘的呼唤，声音像是从井底浮上来的，湿漉漉带着霉味。铜钱剑突然震得厉害，剑尖映出七道人影围坐在堂屋。他们佝偻着背，后脑勺贴着棺材盖，活像晒干的虾米。
"别信！"林浩的声音从背后炸响，把我吓了一跳，"那屋子你七岁后就没进去过！"
我这才发现脚下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渍，每块砖都洇着暗红痕迹。槐花香浓得能滴出水来，甜腥味钻进鼻腔，胃里翻江倒海。堂屋门缝渗出的光忽明忽暗，照见门槛上刻着的字。那是个"替"字，笔画里还嵌着发黑的血痂。
"替命符要烧透了。"太奶奶临终前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。她最后往我怀里塞了把鸡毛，此刻有根金羽正贴着心口发烫。
棺材盖子咯吱响动。我咬破舌尖，腥咸漫过喉头。血珠滴在剑柄上，铜钱剑突然迸出火星。
"回来就好。"娘的声音从棺材里飘出来。漆黑的棺木缓缓开启，一只苍白的手探出来，指尖直勾勾朝着我的掌心印记。我挥剑劈下，刃口卡在棺盖上。那截断手还在抽搐，指甲缝里渗出墨汁般的液体。
棺材里躺着另一个我，咧开嘴笑到耳根，露出满口尖牙。"这才是真正的我。"他开口说话时，嘴角撕裂的皮肉簌簌往下掉。
林浩的惊叫声中，太奶奶留的鸡毛突然化作金光护住心口。我想起老人咽气前攥着我手腕的力道："记住，你是踩着别人命活下来的。"
铜钱剑猛地拔高，斩断那截蠕动的手臂。黑血溅在"替"字上，七个红点开始发亮。屋外槐树剧烈摇晃，枝桠像枯瘦的手指伸向屋内。地面突然塌陷，我踉跄着扶住棺材，看见裂缝里浮现熟悉的印痕——和谢判手腕上一模一样的莲花纹。
"终于轮到你了。"阴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。我怒吼着将铜钱剑刺入印痕中心，黑雾轰然炸开。砖瓦簌簌坠落，小院开始崩塌。碎石砸在肩头也不觉得疼，只知道往前冲。瓦砾堆里露出个木匣，锁扣已经锈死，却还能看清上面刻着的梅花纹。
婴儿啼哭声又响起来，这次是从槐树上传来的。我抬头看去，满树红花突然变成一张张婴儿脸，咧开嘴朝我笑。
"别信！都是谢判的障眼法！"林浩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，他的残魂比以前更淡了，"快毁掉那个木匣！"
我抓起木匣就往地上摔，可它纹丝不动。槐树抖得更厉害，花瓣纷纷扬扬落下，每一片都沾着血迹。铜钱剑突然转向槐树，剑身映出个模糊的人影。
"你娘当年就是在这棵树下......"谢判的声音混在风里，"把你妹妹......"
话音未落，铜钱剑已经劈向槐树。剑锋砍进树干的瞬间，整棵树都在颤抖。树皮裂开一道口子，涌出暗红色液体。那些液体滴在地上，竟化成一只只婴儿手掌的形状。
林浩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："别停！继续砍！这就是谢判的本体！"
我咬紧牙关，双手握住剑柄。剑身震动得几乎握不住，但还是狠狠往下劈。树干裂口越来越大，里面渗出的东西越来越多。忽然间，一只手从裂缝里伸出来，一把抓住我的衣领。
那只手白得发青，手指细长得不像正常人的。我拼命挣扎，却被拽得越来越近。铜钱剑自动飞到面前，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。那手猛地松开，缩回树干里。
"小苟！"
我转头看见林浩举着铜尺挡在我面前。他的残魂已经快要透明，但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。
"你快走！"他喊道，"去找苏晚晚！只有她的玉佩才能......"
话没说完，林浩的身体突然扭曲变形。他痛苦地捂住头，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对抗。我这才注意到，他脚下的影子正在慢慢变黑。
"来不及了......"他的声音变得沙哑，"谢判已经开始侵蚀我了......"
铜钱剑突然发出嗡鸣，剑尖指向林浩的胸口。我看到他衣服下面，隐约浮现出一个和我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。
"原来如此......"我喃喃道，"你也成了容器......"
林浩苦笑："所以快走！趁着我还......"
他的话被一声尖叫打断。他的眼睛突然变成全黑，整个人往后仰去。铜钱剑毫不犹豫地刺过去，在离他心脏半寸的位置停下。金光和黑雾在他胸口缠斗，看得我心惊胆战。
"撑住！"我一边用铜钱剑抵挡黑雾，一边大喊，"我一定会救你！"
林浩的眼神有一瞬间恢复清明："去找木匣里的东西......那是你娘留给你的......"
话音未落，他的身体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了。只剩下那把铜尺落在地上，泛着微弱的光。
我弯腰捡起铜尺，转身看向那棵还在摇晃的槐树。铜钱剑自动飞到木匣上方，剑尖对准锁扣。我深吸一口气，闭上眼睛，默念太奶奶教的咒语。
咔嗒一声，木匣开了。
里面躺着一封泛黄的信，火漆印上赫然是个"陈"字。我颤抖着手打开信纸，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。越往下看，我的心跳越快。这些字里行间，分明提到了一个名字——
陈晚晴。
"看来你知道真相了。"谢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，"现在，回家吧。"
地面突然剧烈震动，槐树轰然倒塌。尘土飞扬中，我看到地下露出一口石棺。棺盖上，赫然刻着"陈晚晴"三个字。
我盯着石棺上那三个字，喉头发紧。铜钱剑还在嗡嗡震动，剑尖指着棺盖缝隙。谢判的声音已经消失，但槐树根须仍在缓慢蠕动，像一条条暗红色的巨蟒。
"陈晚晴......"我喃喃着伸手去触碰棺盖，掌心契约印记突然刺痛。铜钱剑自动劈下，斩断两根探过来的树根。断口处涌出的不是汁液，而是浓稠的血。
石棺里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。
"别开！"
林浩的声音又响起来，可我分明看见他化作星光消散了。声音是从铜尺上传来的，那把尺子正泛着微弱青光。我握紧铜尺，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疼痛。
棺盖突然裂开一道缝，寒气扑面而来。我看到里面躺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，眉眼和记忆里的妹妹一模一样。她的眼睛紧闭，胸口插着一根槐树枝。
"你妹妹没死。"谢判的声音从地底传来，"只是被替了命。"
铜钱剑猛地转向地面，剑尖扎进一个凸起的树瘤。黑血喷溅在棺材上，小女孩睫毛忽然颤动。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，还有 somewhere 飘来婴儿的啼哭。
"当年你娘就是在这棵树下......"谢判的声音混着风声，"把你妹妹......"
话没说完就被金光打断。太奶奶留下的鸡毛掸子突然爆发出强光，那些嵌在棺材里的槐树枝开始冒烟。小女孩突然睁开眼，瞳孔是纯黑的。
"救...救我..."她张嘴却发出嘶哑的声音，"哥..."
铜钱剑悬在半空，剑身映出诡异的画面：无数婴儿脸庞从槐树根须上浮现，齐刷刷朝我咧嘴笑。铜尺的温度越来越低，几乎要冻伤我的手指。
"别信！"林浩的声音再次响起，这次是从铜尺深处传出来的，"这是谢判的陷阱！"
棺材里的"妹妹"突然坐起来，胸口的槐树枝自动拔出。暗红的血顺着她手腕流下，在棺材内侧画出一个奇怪的符号。我认得那个形状——和谢判手腕上的莲花纹一模一样。
她伸手要抓我的手腕，铜钱剑劈过去却穿过虚影。真正的攻击来自脚下！槐树根须破土而出，缠住我的脚踝往地下拽。铜尺青光与鸡毛金光交织成网，堪堪挡住第一波攻势。
"去找苏晚晚！"林浩在铜尺里大喊，"只有她的玉佩才能..."
棺材轰然炸开，小女孩的尖笑声刺破耳膜。我往后跃开，踩碎几根树根。铜钱剑自动护在身前，剑身映出更多画面：月光下有个女人跪在槐树旁，手里攥着半截染血的红绳。
那是我娘。
树根突然全部缩回地下，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。铜尺的光变暗了，鸡毛掸子只剩最后一根金羽。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。
握紧铜钱剑，我朝着石棺裂缝刺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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