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,在暮迟的床头投下细碎的光斑。他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,屏幕上跳动着“清落”的名字,附带一条短讯:“早餐买了你爱吃的豆浆和肉包,我在楼下等你,方便下来拿吗?”
暮迟撑着身子想坐起来,腹部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——昨晚输液后缓解的痛感,不知何时又卷土重来,像有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内脏,轻轻一拧就让冷汗漫上后背。他咬着牙回复“马上来”,指尖在屏幕上抖得发颤,连带着旧伤疤也泛起灼热的痒,仿佛在提醒他昨夜巷子里的狼狈。
“小迟?醒了吗?”奶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“清落那孩子在楼下喊你呢,我去拿吧?”
“不用奶奶!”暮迟急忙应着,怕老人看出异常,强撑着掀开被子。刚站到地上,腹部的疼痛突然加剧,他眼前一黑,踉跄着扶住书桌边缘,怀里的旧相册“哗啦”一声掉在地上,泛黄的照片散了一地。
门被轻轻推开时,清落正提着早餐站在门口,看到暮迟苍白的脸色和地上的照片,脚步瞬间顿住。“你怎么了?”他快步上前扶住暮迟摇摇欲坠的身体,指尖触到对方后背的冷汗,心猛地一紧,“是不是伤口又疼了?”
暮迟靠在清落怀里,疼得说不出话,只能点头。清落立刻半扶半抱地把他挪到床边,蹲下身查看他的脸色——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,嘴唇毫无血色,连呼吸都带着颤抖。“我送你去医院。”清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伸手去拿暮迟的外套,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地上的照片。
最上面那张照片已经有些褪色,画面里的暮迟不过五六岁,穿着洗得发白的小衬衫,被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人抱在怀里。女人的嘴角带着笑,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,手腕上隐约能看到一道浅褐色的疤痕。而照片角落,还能瞥见一个男人的背影,手里攥着半截酒瓶,姿态透着说不出的戾气。
清落的指尖顿在半空,没敢去碰那些照片。暮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伸手就要去捡,腹部的疼痛却突然爆发,他闷哼一声,眼前彻底陷入黑暗,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。
“暮迟!暮迟!”清落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远,暮迟像是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海,意识被拉回七岁那年的雨夜。
他又看到了客厅里散落的酒瓶,父亲通红的眼睛,还有母亲护在他身前的背影。父亲手里的水果刀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,母亲的哭声混着雨声砸在地上:“别打孩子!要打就打我!”男人的拳头落在母亲背上时,发出沉闷的声响,母亲却死死抱着他,连一声痛呼都忍着,只在他耳边轻声说:“小迟不怕,妈妈在。”
后来刀划开肚子的疼,医院消毒水的味道,母亲坐在病床边偷偷抹眼泪的样子,还有十岁那年,他在桥边捡到母亲遗落的围巾——那些被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,此刻全都翻涌上来,像尖锐的玻璃渣,扎得他连呼吸都疼。
“妈妈……别跳……”他在梦里喃喃着,眼泪顺着眼角滑落,浸湿了医院的枕套。
“暮迟?醒醒!”
熟悉的声音穿透梦境,暮迟猛地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白色的天花板,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味。清落坐在床边,手里握着他的手,眼眶通红,指尖还在微微发抖。“你终于醒了,医生说你是旧伤牵扯到软组织,加上情绪太激动才晕过去的。”
暮迟张了张嘴,喉咙干得发疼。清落立刻递过温水,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来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器。“刚才……我是不是说梦话了?”暮迟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——他怕自己把那些不堪的过往,全都暴露在清落面前。
清落点了点头,却没有追问,只是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:“你说了梦话,但没说别的。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,别想太多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床头柜上——那里放着那本旧相册,照片已经被仔细收好,连边角的褶皱都被捋平了,“地上的照片我捡起来了,没看内容,等你好点了自己收起来。”
暮迟看着那本相册,心里忽然一暖。清落明明看到了照片里的异常,却没有追问,反而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隐私,这份体贴比任何安慰都让他安心。他攥了攥清落的手,小声说:“照片里的女人……是我妈妈。”
清落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听着,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。
“我妈妈也总被我爸打。”暮迟的声音带着哽咽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相册封面,“她手腕上的疤,是我爸用酒瓶划的;后背的淤青,从来就没消过。我七岁那年他划我肚子,妈妈抱着我跪在地上求他,说要带我走,结果他把妈妈也打了一顿……后来妈妈跳桥,其实我知道,她是熬不下去了。”
这些话,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,连奶奶都不知道——他怕老人心疼,更怕自己再想起那些痛苦的画面。可对着清落,他却愿意把这些藏在心底的伤口,一点点袒露出来。
清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,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:“你妈妈一定很爱你,她把所有的勇气都用来保护你了。”
暮迟的眼泪又掉了下来,这次却不是因为痛苦,而是因为有人终于懂了——懂他妈妈的隐忍,懂他藏在伤疤里的恐惧。他靠在清落的肩膀上,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,忽然觉得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过往,好像也没那么沉重了。
就在这时,清落的手机响了,屏幕上显示着“警察同志”的备注。他接起电话,语气瞬间变得严肃:“您好……好的,我们现在在市医院……笔录的话,等暮迟情况稳定点可以吗?好,我跟他说。”
挂了电话,清落看向暮迟:“警察说霸凌的事需要我们去做笔录,他们可以过来医院,也可以等你出院。你想什么时候去?”
暮迟想了想,摇了摇头:“不用麻烦他们过来了,等我输完液,我们去警局吧。”他不想再逃避——有清落在身边,他好像终于有勇气,去面对那些欺负过他的人,去正视自己的过往。
清落没有反对,只是握紧了他的手:“好,我陪你。不管什么时候,我都陪你。”
输液管里的药液还在一滴一滴缓缓落下,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温暖得让人安心。暮迟看着清落认真的侧脸,忽然觉得,或许那些黑暗的过往,不是为了困住他,而是为了让他在遇见光的时候,能更用力地抓住。而清落,就是照进他生命里的那道光,带着温柔的温度,一点点驱散他心底的寒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