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局刑侦支队的检验报告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,陆续摆在了清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案情分析会上。胡小军坐在会议室后排,指尖冰凉,记录本上的字迹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变形。
法医初步尸检报告指出:
死者张艳系被单刃锐器刺破颈动脉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。尸体颈部除致命伤外,另有轻微抵抗伤。值得注意的是,死者指甲缝内提取到的微量皮屑组织,经初步检验,并非她本人。这意味着,她在遇害前极有可能与凶手发生过近距离搏斗,并抓伤了对方。
痕迹检验补充报告显示:
301卧室门内侧的撞击痕,符合用肩部猛烈冲撞的特征,且一次成型,说明凶手破门时果断且力量较大。现场提取到的那枚特殊烟头,其斜撕手法在本地较为罕见,常见于四十岁以上、有特定区域生活经历的人群。最关键的是,在捆绑死者双手的尼龙绳绳结处,发现了一种独特的、反复缠绕加固的系法,类似某种职业习惯性手法。
老猫张诚站在白板前,用红笔重重圈出“抵抗伤”、“抓伤”、“独特绳结”这几个词。
“综合来看,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,“凶手熟悉旅馆环境,选择从潜伏的304室潜入,与被害人可能相识。杀人后故意翻乱房间制造抢劫假象,但手法粗暴,更像是为了掩盖真实动机。”
会议结束后,排查工作立即展开。胡小军被分到老猫这一组,负责梳理张艳的复杂社会关系。
悦来旅馆的老板娘张艳,四十二岁,离异多年,社会关系像一团乱麻。前夫在外地务工,案发时有明确不在场证明。旅馆的住客和三教九流的“朋友”倒是不少,排查起来工作量巨大。
胡小军跟着老猫,走访了与张艳有过接触的牌友、供货商、甚至一些长期租客。得到的反馈五花八门:有人说她为人爽快,也有人说她爱占小便宜,最近好像手头宽裕了些,但具体来源不明。线索纷繁复杂,像一张无形的蛛网,看似到处都是连接点,却找不到那个最核心的线头。
连续几天的奔波让胡小军身心俱疲,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,是技术队对现场物证的进一步处理结果。那个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的、让胡小军莫名不安的微小金属环,被清洗放大后,露出了更清晰的样貌——那是一个直径约一厘米的环形金属扣,边缘有磨损,一侧有明显的断裂痕迹,像是从某个钥匙扣或工具挂环上硬生生扯下来的。
技术员小陈随口说了一句:“这玩意儿看着眼熟,有点像老式工具箱上那种用来挂锁的环扣。”
这句话像一根针,狠狠扎进了胡小军的心脏。他猛地想起,父亲胡建国那个宝贝似的旧工具箱的搭扣上,就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属环!他小时候还好奇地抠过那个环玩,印象中那个环的边缘,也因为年久磨损而有些扎手。
不安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。他强迫自己冷静:这种金属环很常见,不能说明任何问题。但理智的声音在“熟人作案”、“独特绳结”(父亲那双做钳工的手,打绳结非常熟练)、以及父亲案发当晚“说不清去向”的时间点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傍晚,胡小军魂不守舍地回到家。母亲正在厨房做饭,父亲胡建国坐在沙发上,盯着电视屏幕,眼神却有些空洞。他面前的烟灰缸里,堆满了烟头,其中几个烟蒂的撕扯方式,正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斜撕……
“爸,”胡小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,“你工具箱上那个挂环……还在吗?我单位有点东西想挂一下。”
胡建国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没有立刻回头,过了几秒才含糊地应道:“哦,那个旧箱子啊,好像……好像那个环有点松了,我前两天给拧下来放哪儿了,一时找不到了。”
一股寒意瞬间从胡小军的脚底窜上头顶。拧下来了?找不到了?怎么会这么巧!
他不敢再问,默默走进自己的房间,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。黑暗中,他仿佛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。证据、父亲的异常、队里的侦查方向……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个他最不愿面对的可能性。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,屏幕亮起,是老猫发来的信息:
“小军,重新排查张艳的通讯记录,发现案发前一周,她和一个归属地为本县的号码联系频繁。机主信息查到了,你猜是谁?”
后面附着一个名字。
胡小军点开信息,当那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时,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那是他父亲胡建国的名字。
(第三章 完)
第四章预告:
父亲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死者的通讯记录里,这几乎将胡建国推到了风口浪尖。胡小军是选择隐瞒还是上报?老猫是否已经察觉了他的异常?关键的DNA比对结果即将出炉,它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还是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逆转?一张针对真凶的大网,正在悄然收紧,而胡小军自己,也仿佛置身于网中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