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雪融化

电影散场，灯光骤亮，刺得人眼睛发疼。人群开始嘈杂地涌动，朝着出口走去。穆祉丞迅速低下头，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，企图掩盖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。他站起身，随着人潮往外走，心情因为电影情节和与王橹杰之间凝固的关系而格外沉重低落。

他刻意放慢脚步，不想与任何人交流，只想快点回到宿舍，把自己埋进被子里。

就在他低头走过一排空座椅时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，无声无息地伸到了他面前。那只手里，静静躺着一包未拆封的、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纸巾。

穆祉丞的脚步猛地顿住，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。他几乎不用抬头，就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。那熟悉的、略带清瘦的手腕线条，那微微泛白的指尖……这两个月，这双手的主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，即使他刻意不去看，也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。

他僵硬地、缓缓地抬起头，对上了王橹杰的目光。

不再是电影黑暗中那复杂难辨的一瞥，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，王橹杰的眼神清晰地展露在他面前。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麻木，也没有了汹涌的爱意和偏执，那里面盛着的，是一种更深沉的、带着疲惫、无奈，和一种……认命般的温柔。

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穆祉丞，没有说话，只是将手里的纸巾又往前递了递，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、却又小心翼翼的坚持。

周围是喧闹的人群，嬉笑声、讨论声不绝于耳。可他们两人之间，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所有的声音都褪去，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，和那包静静躺在他掌心的小熊纸巾。

穆祉丞的鼻子猛地一酸，比刚才看电影时更汹涌的情绪瞬间冲上了眼眶。他以为王橹杰会一直那样冷漠下去，以为他们之间就会这样彻底结束。他没想到，在自己最不经意流露出脆弱的时刻，第一个递来纸巾的，会是他。

这个摩羯座的师弟，用他最笨拙、最固执，也最让人心疼的方式，在长达两个月的自我折磨和冰冷对峙后，选择了用这样一个小小的、近乎示弱的举动，打破了坚冰。

穆祉丞没有立刻去接。他看着王橹杰，看着他眼底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眼下淡淡的青黑，看着他似乎清瘦了一些的脸颊，这两个月来所有积压的委屈、懊悔、担忧，以及那被他刻意忽略的思念，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汹涌的酸涩，冲垮了他所有的骄傲和别扭。

他伸出手，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，接过了那包纸巾。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了王橹杰的掌心，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如同触电般，迅速收回了手，紧紧攥住了那包带着对方体温的纸巾。

“……谢谢。”他低下头，声音闷闷的，带着浓重的鼻音。

王橹杰看着他将纸巾攥在手心，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和低垂的脑袋，像一只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、却又拉不下脸道歉的、别扭的大型犬。他胸腔里那股积压了两个月的、混杂着痛楚和思念的硬块，似乎在瞬间融化成了滚烫的暖流。

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：

“下次……别哭了。”

说完，他没等穆祉丞反应，便迅速转身，汇入了即将散去的人流，背影依旧带着他固有的、一丝不苟的冷硬，但那略微加快的步伐，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。

穆祉丞站在原地，手里紧紧攥着那包柔软的小熊纸巾，看着王橹杰消失的方向，久久没有动弹。

掌心的纸巾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，一路烫到了他的心里。

“下次……别哭了。”

这句话，与其说是安慰，不如说是一种带着笨拙心疼的承诺和……妥协。

他在告诉他，他看不得他哭。所以，别再让他看到。

这场持续了六十个日夜的冷战，就在这一包小小的纸巾和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语中，悄然画上了休止符。

没有激烈的争吵，没有冗长的解释，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“和好吧”。

但穆祉丞知道，冰封的河流，已经开始融化了。

而王橹杰，在转身离开的瞬间，紧绷了两个月的嘴角，终于几不可查地，微微松动了一丝向上的弧度。

他的光，终于又愿意，让他靠近了。

哪怕只是一小步，也足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