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下次

那包带着小熊图案的纸巾，被穆祉丞偷偷塞进了背包最里面的夹层，像藏起一个见不得光却又舍不得丢弃的秘密。接下来的几天，公司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凝重了。

王橹杰没有再退回之前那种彻底的冰冷和隔绝，但也没有立刻恢复到冷战前那种带着隐秘试探的靠近。他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、近乎公事公办的平静。训练时专注认真，休息时沉默寡言，与穆祉丞不可避免的交集时，眼神平静无波，仿佛那晚递出纸巾的举动，真的只是一个师兄对师弟最普通的关心。

但穆祉丞知道，不是的。

他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。比如，在他练习后口渴时，会“恰好”发现身边放着一瓶拧开了瓶盖的水；比如，在他不小心磕碰到把杆时，那道原本落在别处的视线会瞬间移过来，虽然很快又移开，但那瞬间的紧绷却无法掩饰；再比如，一次集体舞蹈走位，他们需要有一个短暂的、手部交叠的动作，王橹杰的手指在触碰到他手背的瞬间，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几秒，指尖的温度比他预想的要灼热。

这些细微的、几乎难以捕捉的瞬间，像一颗颗投入穆祉丞心湖的小石子，不断地提醒着他，那场持续了两个月的冰封，并非了无痕迹。王橹杰在用他摩羯座特有的、克制而谨慎的方式，重新丈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，试探着他的反应。

穆祉丞的心，就在这种无声的试探中，变得愈发柔软和……不知所措。他开始更加留意王橹杰。留意他训练时微微蹙起的眉头，留意他独自坐在角落时略显孤寂的背影，留意他偶尔和其他四代队友简短交流时，那难得一见的、稍纵即逝的浅淡笑意。

他发现，自己竟然会因为王橹杰对别人露出的那个短暂笑容，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、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酸意。这种陌生的占有欲让他感到恐慌，却又无法抑制。

打破这种微妙平衡的，是一次意外的舞台事故预演。

那是一次重要的出道前汇报演出彩排，舞台机关复杂。在一次走位中，穆祉丞需要从一个升降台上快速移动到主舞台。或许是连日疲惫，或许是心神不宁，他在跳下升降台的瞬间，脚下微微一滑，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！

“小心！”

一声短促而焦急的低吼自身侧传来。紧接着，一股大力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臂，将他整个人往旁边一带！

穆祉丞踉跄了一下，撞进一个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、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怀抱里。升降台在他身后发出沉闷的声响，完成了既定动作。

周围瞬间安静下来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。

穆祉丞惊魂未定，抬起头，正对上王橹杰近在咫尺的脸。他的额角因为刚才瞬间的爆发力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，呼吸有些急促，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，此刻写满了未褪的惊悸和后怕，紧紧地、死死地盯着他，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。

“你没事吧？”王橹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。

穆祉丞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恐慌和担忧，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、几乎要烙印进骨子里的力度，这两个月来所有故作平静的伪装，在这一刻土崩瓦解。他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酸水里，又软又涩。

“没……没事。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。

王橹杰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，也意识到周围无数道探究的目光。他像是被烫到一般，猛地松开了抓着穆祉丞手臂的手，力道之大，让穆祉丞又晃了一下。他迅速后退一步，拉开了距离，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淡，甚至比平时更冷几分，只有那依旧急促的呼吸和微微泛红的耳根，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
“下次注意。”他丢下这三个冷冰冰的字，转身就走，背影僵硬，仿佛刚才那个失控地冲过来、紧紧抓住他的人不是他一样。

彩排因为这个小插曲暂停了片刻。队友们围上来关切地询问穆祉丞，工作人员也过来检查设备。穆祉丞心不在焉地应付着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已经走到舞台边缘、背对着所有人、肩膀依旧微微紧绷的身影。

他知道，王橹杰又在用冷漠来掩饰内心的波澜了。这个口是心非的摩羯座。

但这一次，穆祉丞不想再让他一个人躲回冰冷的壳里。

休息间隙，穆祉丞绕开人群，走到了正在角落低头系鞋带的王橹杰面前。

王橹杰系鞋带的动作一顿，却没有抬头。

穆祉丞在他面前站定，深吸了一口气，鼓足了勇气，低声开口，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：

“刚才……谢谢你。”

王橹杰系鞋带的手指收紧，依旧沉默。

穆祉丞看着他紧绷的侧脸，犹豫了一下，又补充了一句，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、笨拙的安抚：“我……我下次会小心的。”

这句话仿佛一个特定的开关。王橹杰猛地抬起头，目光锐利地看向他，那眼神复杂得让穆祉丞心头一颤，有未消的余怒，有深藏的担忧，还有一丝……被这句话莫名取悦到的、极淡的亮光。

他盯着穆祉丞看了几秒，看得穆祉丞几乎要落荒而逃时，才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而缓慢：

“穆祉丞，”他叫了他的全名，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，“没有下次。”

说完，他不再看穆祉丞，低下头，继续系着那仿佛永远也系不完的鞋带。

穆祉丞站在原地，看着王橹杰低垂的脑袋和那泛着淡粉色的耳尖，心里那头沉寂了许久的小鹿，像是终于挣脱了束缚，开始不管不顾地、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胸腔。

“没有下次。”

这哪里是警告，分明是……最笨拙也最直白的在意。

穆祉丞转过身，背对着王橹杰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，一点点扬了起来。

冰雪消融，春水初生。

那颗被小心翼翼埋藏已久的种子，终于在经历了寒冬的考验后，顶开了坚硬的地壳，颤巍巍地，探出了稚嫩的绿芽。

而他，好像……已经准备好，去迎接这片注定不会平静的春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