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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速之客

长难恨

烛火将熄时,叶温穗才吹了灯,躺进冰凉的锦被里。偏殿的窗没关严,秋风卷着残荷的气息钻进来,落在脸上,带着点湿冷的凉意。她睁着眼,望着帐顶的暗纹,耳边总回响着雪桃和长青的话——西跨院的锁,老周叔的话,还有沈砚山那张温和得让人发慌的脸。

“县主,夜里风大,我给您把窗关了吧?”守在外间的雪桃听见动静,轻声问道。

“不用。”叶温穗应了声,翻了个身,盯着窗缝里漏进来的月光,“就这样,凉快点,脑子清醒。”

雪桃没再说话,外间很快没了声响。叶温穗攥着枕下的荷帕,那半截未绣完的荷苞硌着掌心,让她想起娘绣活时的样子——娘总说,绣荷要慢,一针一线都得扎稳,不然花瓣就立不住。现在想来,查爹娘的事,倒也像绣这荷帕,急不得,却也慢不得。

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,窗外的天刚泛起鱼肚白,雪桃就端着铜盆进来了。“县主,该起了,今儿得去给太后请安呢。”她把热水倒进盆里,又从食盒里端出两个白面馒头,“厨房新蒸的,您垫垫肚子。”

叶温穗坐起身,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接过馒头咬了口。刚吃了一半,就见长青从外面匆匆进来,脸色有些沉:“县主,我刚去寻老周叔,他街坊说,昨儿傍晚有个穿锦袍的人找过他,今儿一早就带着家眷搬走了,连去向都没说。”

“锦袍?”叶温穗手里的馒头顿在半空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——沈砚山最常穿的就是锦袍。他怎么会突然去找老周叔?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?

雪桃也跟着慌了:“那……那老周叔会不会出事了?他还没跟咱们说清楚将军死讯的事呢!”

“应该不会。”叶温穗定了定神,把馒头放在碟子里,“沈砚山要是想动他,不会让他安稳搬走——他这是在警告,也是在清理线索。”她顿了顿,看向雪桃,“你今儿还是按原计划回叶府,找张叔问西跨院的事,越详细越好,尤其是地窖的位置。”

雪桃用力点头:“我知道了,县主,我一定小心。”

正说着,殿外忽然传来小宫女的声音:“县主,沈大人来了,说在廊下求见。”

叶温穗和雪桃、长青对视一眼,脸色瞬间变了。沈砚山极少入宫,除非是逢年过节,或是有要紧事,怎么会突然来?她深吸一口气,理了理衣襟:“请他进来。”

很快,沈砚山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。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锦袍,腰束玉带,头发用玉冠束得整齐,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,手里还提着个朱红食盒,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。

“温穗,近来身子可好?”沈砚山走进来,目光扫过殿里的陈设,最后落在叶温穗身上,语气亲昵得像真的疼她的姑父,“前儿听府里的人说你受了凉,我特意让厨房炖了莲子羹,给你补补脾胃。”

雪桃赶紧上前接过食盒,放在桌上,退到一边时,悄悄给叶温穗递了个“小心”的眼神。

“劳姑父挂心,我已经没事了。”叶温穗垂着眼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“姑父今日怎么有空入宫?”

“这不是快到你爹娘的忌日了嘛。”沈砚山在椅子上坐下,端起雪桃倒的茶,抿了一口,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梳妆台上的漆皮盒——那是萧氏的陪嫁,他当年想收走,却被叶温穗死死护住。

“我想着,到时候陪你回叶府祭拜,顺便把府里的事打理打理。”沈砚山放下茶盏,笑容依旧温和,“你也知道,叶府这些年都是我看着,有些旧物,比如你娘当年绣荷帕的绷子,还有那些军需账册,都在西跨院的柜子里锁着,你要是想拿回来,我让人给你收拾。”

“西跨院的账册?”叶温穗猛地抬头,指尖在袖中掐紧了荷帕——这话像根针,猝不及防扎进她心里。昨儿夜里,她和雪桃、长青在殿里说的,正是西跨院的账册和地窖,除了她们三个,再没第四个人知道!

她盯着沈砚山温和的脸,忽然想起偏殿里那两个入宫时沈砚山“特意”安排来的宫女,想起每次她和雪桃说悄悄话时,总有脚步声在殿外“恰巧”经过。心口的惊悸刚冒头,她却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睛,声音里添了几分哽咽:“姑父怎么突然提这个……我昨儿夜里还梦到娘了,梦到她在西跨院绣荷帕,说账册里记着我爱吃的莲子糕做法,我还跟雪桃说,要是能找到账册就好了……”

这话半真半假,既顺着沈砚山的话头圆了过去,又悄悄把“提账册”的由头揽到自己身上。沈砚山闻言,眼神里的探究淡了些,笑着叹了口气:“傻孩子,要是想找,姑父帮你找就是,别哭坏了身子。”

叶温穗低下头,借着擦眼泪的动作,飞快地给雪桃递了个眼神——雪桃心领神会,赶紧上前打圆场:“县主就是念旧,昨儿还跟我说想娘做的莲子糕呢,沈大人您送来的这羹,正好解了县主的念想。”

沈砚山没再多问,又闲聊了几句宫里的琐事,问了问太后的身子,就起身告辞了。走到殿门口时,他忽然回头,看着叶温穗,语气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:“温穗,你爹娘这辈子最疼你,他们要是还在,肯定希望你平平安安的,别总想着过去的事——宫里日子安稳,好好过,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念想。”

叶温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,脸上的哽咽瞬间收了,眼底只剩冷意。她没说话,只是走到妆台前,拿起那方荷帕,用指尖在帕子的荷苞上轻轻划着——那是她和娘约定的暗号,划三下,就是“有话要避人说”。

雪桃和长青立刻凑过来,压低了声音。叶温穗的目光扫过殿外,确认没人偷听,才开口:“昨儿的话,他肯定知道了,宫里的眼线少不了。但咱们不能慌,越慌越容易露马脚。”

她顿了顿,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旧衣:“雪桃,你去给我选件藕粉色的交领襦裙,要绣着缠枝莲的,再绾个垂挂髻,簪上银花钿,额间也贴个月牙形的珍珠花钿——咱们得先‘体面’起来,才能引蛇出洞。”

雪桃一愣,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,连忙应声去了。不多时,叶温穗换好衣服出来,藕粉色的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,银质花钿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,额间的珍珠花钿更是添了几分娇俏,活脱脱一副不谙世事的闺阁模样。

“走,去给太后请安。”叶温穗提着裙摆,脚步轻快地往外走,目光却在廊下扫过——果然,那个负责传讯的小宫女正躲在柱子后,见她出来,慌忙低下头,眼神却止不住地往她身上瞟。

一路上,叶温穗故意和雪桃聊些胭脂水粉的话题,时而停下脚步看云,时而弯腰去捡飘落的枫叶,那小宫女就远远跟着,一举一动都落在叶温穗眼里。

到了长信宫,玉太后见她打扮得这样精致,笑着打趣:“我们温穗今儿是长大了,知道爱美了。”

叶温穗行了礼,依偎在太后身边,叽叽喳喳说起宫里新开的花、尚衣局的新料子,把个天真烂漫的样子演了个十足。殿外的小宫女听了半天,只听到些无关痛痒的闲话,渐渐没了耐心,眼神也开始飘忽。

半个时辰后,叶温穗才起身告辞。回偏殿的路上,她忽然捂着心口哎哟一声,脚步踉跄起来。

“县主您怎么了?”雪桃赶紧扶住她,声音里满是惊慌。

“我、我心口疼……”叶温穗皱着眉,目光却瞟向跟上来的小宫女,见她果然快步走了过来,假意关切地问:“县主可是不舒服?”

叶温穗顺势抓住她的手腕,声音带着哭腔:“快、快扶我回殿里……”

那小宫女被她抓得猝不及防,只得半扶半架着她往偏殿走。刚到殿门口,叶温穗忽然松开手,脸色一沉:“你是谁的人?沈砚山派你来的吧?”

小宫女脸色煞白,挣扎着想跑,却被闻讯赶来的长青拦住了去路。

“说,沈砚山让你打探什么?”长青手按在腰刀上,眼神凌厉。

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,一五一十全招了——她是沈砚山安插在宫里的眼线,专门负责监视叶温穗的一举一动。

叶温穗听完,冷冷一笑:“既然你是沈砚山的人,那本宫留你不得。”她看向雪桃,“去请内务府的人来,就说这宫女手脚不干净,偷了本宫的珠钗,罚她去浣衣局洗衣服,没有本宫的命令,不许出来。”

雪桃领命而去。不多时,内务府的人就来了,不由分说将那小宫女拖走了。

处理完这事,叶温穗才松了口气。她靠在窗边,看着远处的宫墙,眼神冷冽:“沈砚山以为安个眼线就能盯紧我,未免太小看我了。往后,咱们的事,得更小心些。”

雪桃和长青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。他们知道,从今天起,这场关于真相的博弈,才算真正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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