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桑蚕礼还有三日,公主府飘着桑叶的清香味儿,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丫鬟嬷嬷 。廊下新挂的大幡旗绣着先蚕西陵氏神像,玄红绸子被风吹得飘来飘去,管事嬷嬷正喊着人,把装着小蚕宝宝的竹匾搬进桑木搭的蚕坛——嬷嬷说这坛得三尺高,用长了三年的桑木做,坛前铜鼎插着带露水的新桑叶,两侧“亲蚕”木牌的绿琉璃瓦檐,连放的角度都得对着宫城方向 。
我跪坐在小凳子上,用细布擦缫丝的金钩,钩上花纹卡着灰,得顺着纹路慢慢擦,稍一使劲就怕刮花 。远处传来马车轱辘声,抬头见是长公主的车驾,车帘掀开,她鬓边银珠花沾着小水珠,眼睛下面却乌乌的,像画了淡墨 。这几天她天天往宫里跑,中午都在马车上吃饭,前晚我送参茶去书房,见她对着陪祀命妇名册打了三个哈欠,手指还在纸上慢慢写着什么 。
“安棠,去库房把玄纁色祭蚕服取来,”公主姨声音有点累,却亮亮的,指尖划过礼单,“让蚕妇把挑好的蚕种放暖阁,明天钦天监算的吉时,请皇后验看 。” 我抱着叠整齐的礼服转身,刚走两步就撞进一个怀里,玄色袖子有墨香,还混着桑叶味 。抬头是云舒,他胳膊抱满本子,最上面那本的边都磨毛了 。
“云舒哥哥,你抱这么多本子干嘛?”我往后退退,指着快滑下来的纸册,“刚从书房出来?公主姨又在看祭典的事啦?” 云舒腾出一只手按住本子,无奈点头:“刚把三署这三年祭礼账册整理好,公主一眼就看出礼部去年多报了五百两香料钱,正让人去查 。” 我皱小眉头:“不就是桑蚕礼嘛,为啥连香料钱都要一笔笔对呀?”
云舒拉我躲到廊下阴影,抽了本《昭雍礼典》翻开,指着首页字:“你看这个 。” 我凑过去,见“镇国公主,礼绝百僚”八个字,笔画又粗又有力 。“这是啥意思?”我抬头问,“之前你说长公主和皇后一样大,难道不是吗 ?”
“之前没说全,”云舒声音放低,指尖划过“国典位次”那页,“按规矩,先帝赐公主‘镇国’封号,桑蚕礼这种女子主祭的国典,公主位次比皇后还高 。你看蚕坛两边铜香炉,公主的比皇后的高半尺,花纹和皇后用的一样都是赤金镶的 。” 我突然想起去库房时,嬷嬷说公主姨的礼服,比皇后的多两层袖子,还缀着织金桑纹布片,赶紧追问:“那命妇行礼,要先给公主姨磕头吗?”
云舒点头,眼里带点佩服:“不光呢,礼官喊名号,先喊长公主,再喊皇后 。前几天钦天监说辰时三刻行礼,皇后没说啥,长公主说辰时雾气重,会弄脏礼器,直接改到巳时,钦天监监正连话都不敢反驳 。” 我突然想起昨天路过书房,听见礼部侍郎家的夫人来求见,说侍郎的侄女想在献茧环节露脸,先求了皇后,皇后松了口,结果长公主把帖子扔了回去 。“难怪侍郎家夫人后来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,”我拍小手,“原来是先问了皇后,却没经过公主姨同意呀 。”
云舒笑了:“这还算轻的 。去年礼部尚书想让自家儿媳在献帛环节添个仪式,先得了皇后应允,结果公主说‘不合祖制’驳回,还查出礼部私吞祭礼钱,直接把尚书降了职 。” 我指着蚕坛边位次牌,长公主的牌子比皇后的高一寸,“镇国公主”四个字是赤金镶的,闪着光 。“那祭文修改呢?前几天公主姨说要加给北境祈福的话,礼部的人说不能改,还说皇后也同意不改 。”
“最后还不是改了,”云舒合上本子,往书房看眼,“公主当场拍了桌子,说‘北境将士穿薄甲守关,祭典得想着他们’,皇后不仅没反对,还帮着劝礼部 。” 他突然推我胳膊:“你怀里礼服该送进去了,长公主等着看呢,晚了管事嬷嬷该催啦 。”
我哦了一声,抱着礼服往书房走,刚到门口就听见礼乐官的声音,轻轻的:“公主殿下,《桑蚕颂》歌词按旧例抄好了,您要不要再核对?”
“不用,”公主声音有点不耐烦,我隔帘都能想她皱眉的样子,“把‘国泰民安’划掉,换成‘边尘不起’ 。” 礼乐官愣了,小声问:“可这是先帝定下的,皇后也看过了,改的话,要不要再和皇后商量?”
“商量什么?”公主声音突然高了点,桌子被拍得轻响,“北境将士在寒风里守关,穿的甲胄薄得像蝉翼,现在办桑蚕礼,唱‘国泰民安’,难道不丢人吗?” 我抱着礼服的手紧了紧,突然懂了云舒的话——公主姨在女子主祭的国典里,说的话不用看别人脸色 。
里面静了会儿,礼乐官声音妥协:“是,臣这就去改 。” 他出来看见我,愣了下,匆匆行礼就走 。我掀帘进去,公主正低头看祭文,见我进来抬抬眼:“祭蚕服带来了?展开我看看 。”
我上前把礼服铺在桌上,衣摆织金桑纹在光里闪着亮 。公主指尖轻轻摸过花纹,突然问:“安棠,你说北境的雪,是不是比京里大?” 我摇摇头:“不知道 。” 她笑了笑,看向窗外桑园:“去年燕砺从北境回来,说那边雪能没过膝盖,将士们穿薄冬衣,连生火柴火都不够,可京里有人拿着军饷,买通武备院的人,用次品甲胄充数 。”
她收回目光,捏了捏礼服领口:“这衣服针脚得再缝密点,祭典不能出一点错 。你去告诉蚕妇,明天皇后验看蚕种,一定要把最好的那批拿出来,别让人挑出毛病 。” 我点头应下,抱着礼服准备走,又听见她补充:“让云舒把整理的军需账册送进来,我再核对一遍 。”
我抱着礼服出书房,云舒正站在廊下,见我出来举了举手里账册:“刚想进去,就听见里面动静,公主又为北境的事生气啦?” 我点点头,把刚听见的话说给他听 。云舒指尖摸账册封皮,声音沉了点:“也难怪公主上火,刚查出,去年武备院那批次品甲胄,三成钱流进皇后母族布庄,皇后未必不知情 。”
“那她为啥还帮公主姨劝礼部改祭文呀?”我忍不住问,脚步停在廊下,桑树叶影子落在云舒袍角,晃来晃去 。云舒往书房瞥眼,声音放更低:“公主手里握着她母族贪钱的证据,而且桑蚕礼是女子主祭的国典,公主的话本就更管用,她要是反对,只会惹麻烦 。” 他突然从袖里摸出张纸条:“这是察官司刚送来的,镇北侯和靖王想让自家夫人在献茧环节,代他们献上等蚕丝,求公主在皇上面前美言,弥补之前军需的事 。”
我接过纸条,字歪歪扭扭的,能看清“献夫人所缫蚕丝百斤”“求公主为侯府、王府缓颊” 。“他们倒会选时机,”我小声哼下,想起云舒说的,两位王爷自己掏钱补了军需窟窿,肯定是不甘心,想借着家眷陪祀的机会找补 。云舒点头:“公主心里清楚着呢,刚让我把三署军需账册再核对,说不定想在桑蚕礼后,借着账册把贪钱的事禀明皇上 。”
次日一大早,蚕房那边传来管事嬷嬷喊声,说皇后派来的女官到了,要验看蚕种 。我和云舒对视一眼,赶紧往蚕房跑 。刚到门口,见个穿宫装的女官站在中间,手里拿着名册,挨个看竹匾里的蚕种 。“公主殿下呢?”女官看见我们,语气有点傲,“皇后娘娘特意吩咐,要验看最好的蚕种,让公主务必过来 。”
云舒上前一步,脸上带笑,语气却定定的:“公主正在书房处理祭典要紧事,蚕种已按规矩挑好,每批都有红印记,女官可随便看 。要是觉得不行,等公主忙完,您再亲自跟她禀报 。” 女官脸色变了变,显然没想到云舒这么强硬,却不敢多说,只能撇着嘴继续核对 。
我站在旁边,看着云舒哥哥应对女官,突然明白,长公主的厉害,不光是国典里的规矩,连身边人说话都有底气 。等女官走了,云舒松口气,对我说:“你赶紧去把蚕种查验的事告诉公主,重点说皇后派女官来查了 。我去拿军需账册,今晚怕是要熬夜,祭典前得把贪钱的证据都理清楚 。” 我点点头,转身往书房走 。夕阳透过廊下灯笼,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。风吹过桑园,桑叶沙沙响,远处礼乐官在排练颂歌,可我总觉得,这场桑蚕礼,不像表面这么热闹,倒像个大棋盘,长公主就是拿着棋子的人 。
我刚到长公主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翻纸页的沙沙声 。掀开门帘时,公主正把一叠祭文推到一边,指尖在军需账册上轻轻点着,眉头皱得紧紧的 。“蚕种查验完了?”她头也没抬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。
“验完啦,皇后派来的女官,看了每批蚕种的红印记,没说啥就走了 。”凑到桌前,盯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,“云舒哥哥说,镇北侯和靖王想让他们的夫人,在献茧的时候代他们献上等蚕丝,求您在皇上面前美言呢 。”
公主停下笔,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,眼神冷了几分:“他们倒会盘算,借着家眷陪祀的机会来讨好我 。去年军需出问题的时候,怎么没想过北境将士的处境 。” 她顿了顿,抬眼看向我,指尖轻轻敲了敲桌角,“安棠,明日献茧,你就好好跟在我身边 。两位夫人上前的时候,你多留心看着 。” 我似懂非懂点头,虽不明白具体是啥,却知道要把两位夫人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 ,忙用力“嗯”了一声 。
这时,云舒抱着一摞账册匆匆进来,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:“公主,三署近五年的军需账目都核对好了,您之前怀疑的那笔甲胄款项,确实有问题 。武备院副院长签字的验收单,和实际入库的甲胄数量对不上,而且他和皇后母族的布庄,还有资金往来 。”
公主接过账册,飞快地翻看着,指尖在某一页停住:“很好,证据链已经很完整了 。明天桑蚕礼结束后,我就拿着这些账册去见皇上 。” 她抬头看向云舒,“察官司那边,盯着镇北侯府和靖王府的动静,别让他们在祭典上耍什么花招 。” 云舒点头应下,又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:“这是察官司刚传来的,礼部侍郎的夫人,今天去了皇后宫里,想让皇后帮忙,让她女儿在献帛环节多露脸 。”
公主冷笑一声:“礼部侍郎倒是会攀关系 。告诉他夫人,想让女儿在祭典上露脸,就把去年多报的五百两香料钱交回来,否则,连陪祀的资格都没有 。” 我站在旁边,听得眼睛都亮了,原来长公主早就把这些人的小动作摸得一清二楚 。
等云舒走后,公主拿起祭蚕服,仔细检查着衣摆的织金桑纹:“安棠,祭祀那天你跟在我身边,记住,不管发生什么事,都不要离开我半步 。” 我用力点头,突然想起什么:“公主姨,祭典上唱的《桑蚕颂》,礼乐官们会不会唱错呀?” 公主摸了摸我的头,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:“不会的,他们已经排练很多遍了 。而且,‘边尘不起’这句歌词,是唱给北境将士听的,一定要唱准 。”
终于等到了这一天,天还没亮,公主府就热闹起来 。丫鬟嬷嬷们忙着准备祭典要用的东西,礼乐官们在院子里排练颂歌,连空气里都飘着紧张又庄重的气息 。我跟着公主姨来到蚕坛前,看着命妇们穿着整齐的礼服,按照位次站好,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。献茧环节很快就到了,镇北侯夫人和靖王妃捧着蚕丝,缓缓走上前来 。我紧紧盯着她们,只见靖王妃脸上堆着笑,可眼神却时不时往旁边瞟;镇北侯夫人垂着眼帘,双手捧着蚕丝的力道,比旁边其他命妇重了不少 。
两位夫人捧着锦盒上前,靖王妃的凤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嘴角的笑却像贴上去的花纸,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僵硬 。而镇北侯夫人垂着眼,指尖反复摩挲着锦盒边缘绣的缠枝纹,原本该平稳递出的盒子,竟微微晃了一下,盒角的流苏扫过祭台,带起一点细尘,连垂在身侧的帕子都被攥得皱成一团 。
公主姨伸手虚扶了扶,目光落在锦盒上,声音温和却带着分量:“两位夫人有心了,这蚕丝瞧着便是精心缫制的,想来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。” 靖王妃人忙笑着应和:“能为桑蚕礼尽一份力,是臣妇的本分 。” 可她说话时,眼神却飘向了皇后所在的方向,像在寻什么依靠 。镇北侯夫人跟着点头,声音细若蚊蚋,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全 。
公主姨指尖顿了顿,没回头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转向两位夫人:“听闻这两日镇北侯与靖王府,为军需之事垫付了不少银两,皇上还曾与我提及,说两位将军忠君爱国 。”
这话一出,靖王妃脸上的笑瞬间僵住,镇北侯夫人更是猛地抬头,眼里满是慌乱,连垂在身侧的帕子都攥得更紧了 。公主姨似没瞧见她们的失态,继续道:“只是前些日子,秘档司整理军需账目,发现去年武备院那批次品甲胄,有几笔款项去向不明 。两位夫人常与府中将军商议家事,或许能为孤解惑一二?”
靖王妃脸色霎时变得惨白,忙屈膝行礼:“公主殿下说笑了,府中军务之事,臣妇从不过问,实在不知款项之事 。” 镇北侯夫人跟着跪下,声音带着颤音:“臣妾……臣妾也不知 。” 皇后坐在不远处,见此情景,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,却没开口解围,只是轻轻吹了吹茶沫,目光落在祭台上的桑叶上,仿佛对眼前的事漠不关心 。
公主姨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位夫人,语气依旧平静:“罢了,许是孤问得唐突了 。献茧仪式要紧,两位夫人先起来吧 。” 镇北侯夫人和靖王妃如蒙大赦,连忙起身,捧着锦盒的手却抖得更厉害了,匆匆将锦盒放在祭台上,便低着头退了下去,连脚步都有些踉跄,侯夫人走时,凤钗上的珠花还掉了一颗,滚到祭台边,她都没敢回头去捡 。
这时,礼乐官的颂歌响起,“边尘不起”四个字清晰地飘在蚕坛上空 。公主姨整理了一下祭蚕服的衣袖,缓步走到祭台前,拿起桑叶,轻轻撒在蚕坛中 。阳光透过云层,落在她的身上,衣摆的织金桑纹在光里闪着亮,竟比祭台上的赤金摆件还要耀眼 。我站在她身后,看着命妇们整齐行礼,突然觉得,公主姨就像这蚕坛前的青铜鼎,看似温和,却藏着千钧之力 。
献茧仪式刚过,礼部侍郎的女儿捧着锦帛上前,脚步磨磨蹭蹭,眼神直往皇后那边瞟 。她母亲跟在身后,不停用帕子擦手心,见公主姨目光扫来,忙拉了拉女儿衣袖,示意她快些上前 。
锦帛递到公主姨面前时,我瞧见那绣着桑蚕纹样的锦缎边缘,有一道浅浅折痕,想来是方才紧张攥出来的 。公主姨指尖轻拂锦帛,忽然开口:“这锦帛绣工精致,只是不知,去年礼部多报的五百两香料钱,是否也能绣出这般纹样?”
侍郎千金脸色涨红,手里锦帛差点脱手,侍郎夫人忙上前屈膝:“长公主殿下明察,去年账目许是下面人算错,臣妇回去定让侍郎仔细核对 。” 公主姨淡淡点头:“既如此,限你们三日内补齐款项,若逾期,孤便禀明皇上,请他亲自查验 。” 侍郎夫人连连应下,拉着女儿匆匆退下,连锦帛都忘了好好摆放 。
撒桑叶环节,皇后起身时,裙摆扫过祭台侧边的铜铃,叮铃一声轻响,倒像是给自己壮胆 。她缓步走到公主姨身侧,先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珠花,才轻声开口,语气里带着刻意放软的恭敬:“长公主今日主持祭典,连侍郎府这点陈年账目都拎得清,妹妹瞧着,心里实在佩服 。只是方才靖王妃与镇北侯夫人献茧时,神色似有不安,莫不是府中将军近日军务繁忙,累着她们了?”
这话听着是关心,可我瞧见皇后说“军务繁忙”时,悄悄抬眼瞟了公主姨一下,指尖还下意识捏了捏腰间的玉佩 。公主姨手中木勺舀起桑叶,动作不快不慢,青绿色的叶片顺着勺沿滑落,均匀铺在蚕坛里 。她没看皇后,声音平稳得像坛中静置的清水:“桑蚕礼祭的是先蚕娘娘,行的是天下农桑的纲纪,容不得半分虚浮神色 。她们府中之事,孤不便多问,但武备院交割的甲胄清单、军需银两的流转文书,桩桩件件都锁在柜中,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 。”
“甲胄清单”“军需文书”几个字落音时,长公主刚好抬手舀起第二勺桑叶,木勺与竹筐碰撞,发出轻响 。她侧过脸,目光淡淡扫过皇后,又落回蚕坛,眼尾的余光却将皇后的神色看得真切 。皇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,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帕子,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。她伸手去取桑叶时,指尖银钏没拿稳,“当啷”一声撞在祭台的铜环上,声响在安静的祭典现场格外清晰 。她慌忙收回手,声音放得更低,带着几分慌乱的妥协:“是妹妹失言了,姐姐做事向来周全,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。” 说罢,她拿起桑叶,却只是胡乱往坛中一撒,几片叶子落在坛外,也没心思去捡,目光紧紧盯着祭台的木纹,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再往公主姨那边瞟 。
祭典礼乐余韵未散,长公主便携我与云舒踏入皇城 。暮色如墨,将朱红宫墙晕染得愈发厚重,云舒手提宫灯,光晕在青砖上摇曳,照亮沿途侍卫挺直身影,甲片碰撞轻响,在静谧宫道中格外清晰 。
御书房民 。”
听闻周主事被贬,我心头猛地一沉 。上月查布料亏空时的场景瞬间涌上心头——当时我指出镇北侯府冬衣料以次充好,周主事站在原地,脸色由白转青,退堂鼓怕是早已敲得震天响 。可他仍不死心,急得往前凑了两步,强压着眼底的不耐,对着公主姨陪笑道:“殿下,不过是孩童随口一说,怎能凭安棠姑娘片面之词就退了这批布料?这可是镇北侯府特意为仆从准备的冬衣料,若是退了,伤了侯府颜面不说,后续采买也赶不及啊 !”那话里“不必当真”的敷衍,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。
转头又想起新年合宫宴的波折,玉音坊只备了一套《雪梅舞》舞衣,指定我与林薇薇共享 。临上场前,我守在后台等她换衣交接,她却故意躲去御花园,寻遍半座宫苑才找到人,她还慢悠悠拨弄着发簪,说“晚片刻罢了,宫宴这般长,不差这一支舞” 。最终演出迟了近两刻钟,虽未误了宫宴流程,却让我攥着冰凉的舞衣,在后台慌得手心冒汗 。那时柳娘还在一旁冷眼看着,说“没靠山的孩子,连准时上场都做不到” 。
夜里我叠着舞衣,总盼着这些刁难能有个了结 。可如今周主事被贬,我心里却没有半分痛快 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舞衣边角,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慌乱 。过往的委屈与周主事虚伪的笑脸在脑海中交织,忽然明白,比起看他们落难,更希望当初能按时换上舞衣,好好跳完一支舞 。人事起落间,最难得的不是报复,而是少些刁难,多些顺遂 。
旨意下达,殿内鸦雀无声 。长公主抬手理了理祭蚕服的织金镶边,目光掠过案上摊开的账册,轻声道:“如此处置,也算给北境将士一个交代 。”皇上点头,目光忽然转向我,眼中褪去几分威严,多了些许温和:“你便是皇姐常带在身边的安棠吧?朕记得新年合宫宴,你因林薇薇故意拖延,误了《雪梅舞》的上场时辰 。后来虽迟了两刻钟,可你舞姿灵动,水袖翻转间颇有梅枝傲骨之态,在场王公大臣都赞不绝口,说这迟来的舞,倒成了宫宴上的点睛之笔 。”
我心头一惊,脸颊瞬间发烫,忙躬身行礼:“回陛下,臣女那日慌了心神,舞姿尚有不足,能得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