升降台缓缓下沉,地下空间逐渐展露在眼前。潮湿的霉味更浓了,混着铁锈和陈旧油墨的气息。我的手指无意识收紧,捏着那枚U盘,指节都泛白了。
“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揭开真相?”丁程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冷意。他站在控制台前,手扶着栏杆,整个人像是被那片昏黄的灯光勾勒出的一道剪影。
张真源站在我身边,一只手还按在腰间——那里藏着他的手机,震动声还在持续。他没动,却像一堵墙般立在我身侧,让我莫名安心了些。
升降台停下时,我们脚下的金属板发出轻微的震颤。眼前是一间巨大的地下排练厅,比我想象中还要宽敞。四面墙上布满了镜子,只是有些已经碎裂,裂痕像蛛网般蔓延开来。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道具,有断裂的舞鞋、褪色的服装,还有几本封面卷曲的笔记本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块巨大的投影幕布。上面赫然显示着三年前的训练记录:2019年6月17日,《裂光》编舞初稿。
“这是……”我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,却被张真源轻轻拉住手腕。
他没说话,只是眼神死死盯着幕布下方的一行字:
【林知夏·严浩翔联合编舞】
“那天你写的舞谱……”丁程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“不是普通的练习稿。”
我猛地回头,看见他正一步步沿着楼梯往下走。每一步都很轻,却像是踩在我的心上。他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,额头还渗着细汗,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。
“你说过,舞蹈是能救命的东西。”我声音有些发抖,但还是硬撑着开口,“那为什么……”
“因为有人不想让它被救。”丁程鑫终于走到我们面前,伸手按在幕布边缘,指尖微微颤抖,“三年前,你写完这支舞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它会害死谁?”
空气骤然凝固。
张真源的手掌突然收紧,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在升高。他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:“别激动,程鑫。”
“我不激动。”丁程鑫抬起头,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脸上,“我只是想知道,你到底记得多少。”
我下意识后退半步,膝盖撞到一张破旧的椅子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响。那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格外刺耳,像是敲碎了什么。
“你还记得吗?”丁程鑫继续说,声音低沉而缓慢,“那天你坐在地上写舞谱的时候,严浩翔一直在旁边改动作。他说节奏不对,说情感太满,说‘这不是你该有的风格’。”
我喉咙发紧,记忆开始翻涌——是的,那天严浩翔确实很反常。他平时不会这么咄咄逼人的,可那天他一遍又一遍地修改,甚至把我写好的段落直接划掉。
“你当时很生气,对吧?”丁程鑫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点,“你说‘这是我想跳的舞,不是你们要的表演’。”
我怔住了。那些话我真的说过吗?是的……我好像确实说过。可为什么后来舞谱变成了那样?
“然后呢?”张真源忽然开口,声音比平时冷了许多,“然后发生了什么?”
丁程鑫沉默了几秒,才缓缓开口:“然后,有人把你的原始版本发给了导演组。”
我浑身一震。
“他们说这支舞太情绪化,不适合比赛。”丁程鑫的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怒意,“他们说它‘危险’,会让观众产生误解。于是……他们要求你重写。”
我脑子嗡地一下炸开。原来如此……难怪那次排练之后,我的舞谱被人改得面目全非。我还以为是严浩翔动的手……
“是谁?”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口,“是谁泄露了我的舞谱?”
丁程鑫没有回答,而是将目光转向张真源。两人对视了一眼,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。
“程鑫,”张真源低声说,“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。”
“可这是她必须知道的。”丁程鑫的声音陡然变得激烈起来,“她一直以为是我们背叛了她,可她根本不知道,真正毁掉这一切的人是谁!”
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是谁?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?
就在这时,投影幕布忽然闪了一下,画面一转,出现了新的内容——
【2019年6月17日,火灾当日监控记录】
画面里,训练室门口站着一个人影。我一眼就认出了那身白大褂,那是……医疗组的王医生。
“是他?”我脱口而出。
“是他。”丁程鑫点头,眼神里满是愤怒,“他是第一个发现火情的人。可他没有报警,也没有通知任何人。他只是……走进了训练室,带走了你的舞谱。”
我几乎站不稳,扶住了旁边的镜子。玻璃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。
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我声音嘶哑。
“因为他想让你们输。”张真源终于开口,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意,“那段时间,公司正在评估你们的潜力。如果你们这一组表现得太突出,其他队伍就没了机会。所以……他选择了牺牲你们。”
我愣住了,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。
“严浩翔冲回去找你,是因为他知道那支舞是你的心血。”丁程鑫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,“他不愿意看到它被毁掉。所以他冒着生命危险,冲进了火场。”
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。原来……原来我一直错怪了他。
“可他没找到。”丁程鑫的声音也哽咽了,“他只找到了舞谱的残页。而你……你已经被我带出来了。”
我蹲在地上,双手抱头,脑子里乱成一团。所有的误会、所有的争吵、所有的痛苦……原来都是因为一个谎言。
“那后来呢?”我喃喃地问。
“后来……”丁程鑫深吸一口气,“王医生辞职了。公司对外宣称是意外,但实际上……他们掩盖了所有证据。”
张真源走过来,蹲在我身边,轻轻拍了拍我的肩。
“你离开之后,我们都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。”他说,“可你知道吗?严浩翔每次排练,都会偷偷写下新动作,说是‘为你准备的’。”
我抬起头,看向张真源,他眼里也有泪光。
“他从没放弃过。”他说,“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真相。”
我站起身,擦干眼泪,握紧手中的U盘。
“那现在呢?”我问,“你们打算怎么做?”
丁程鑫和张真源对视一眼,同时露出坚定的表情。
“现在,”丁程鑫说,“我们要把这支舞重新跳出来。”
“用你的节奏。”张真源补充道,“用你最初写下的情感。”
我点点头,心跳加快。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我们将用这支舞,向所有人证明——真正的舞台,不属于任何人的操控。它属于我们,属于每一个愿意为梦想燃烧的灵魂。
“来吧。”我伸出手,分别握住丁程鑫和张真源的手。
他们的掌心同样温暖,同样坚定。
地下排练厅的灯光忽然全部亮起,照得整个空间明亮如昼。音乐缓缓响起,是我三年前写的那段旋律——《裂光》。
我们并肩而立,准备谢幕。
这一次,没有人能阻止我们。
音乐响起的瞬间,地下空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,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。灯光落在肩头,暖得不真实,就像三年前那个下午,严浩翔把舞鞋轻轻放在地上对我说“我们重来”。
丁程鑫率先迈步,脚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和音乐完美契合。他的眼神里没有犹豫,只有燃烧的坚定。张真源站在他身后,手指轻轻屈伸,像是在感受节奏的脉动。
我深吸一口气,抬起手臂——动作流畅得仿佛从未停歇过。
第一个转身,脚尖点地,惯性带动身体旋转。肌肉记忆比意识更快苏醒,熟悉的痛感从膝盖传来,那种旧伤留下的隐隐作痛,竟让我莫名安心。
“跟上。”丁程鑫低声说,眼神却没看向我,而是盯着镜墙。
镜中映出我们的身影,模糊又清晰。三个人的动作逐渐同步,脚步交错间,像是一道精密齿轮开始重新咬合。
音乐加快,心跳也跟着加速。汗水滑进眼睛,视线有些模糊,但我依然能看清幕布上的画面——那支被篡改过的编舞,在屏幕上一帧帧播放,而我们正用最初的版本将它覆盖。
“左边!”张真源忽然喊了一声。
丁程鑫立刻调整步伐,动作衔接得天衣无缝。我们之间的默契比想象中更深,仿佛那些争吵、误会、沉默都从未存在过。
可就在编舞进行到高潮部分时,音乐突然卡住了一拍。
那一瞬间,所有人都愣了一下。
“怎么回事?”丁程鑫皱眉,手已经摸向裤袋里的手机。
张真源迅速扫视四周,眼神变得警惕,“不是设备问题……是信号干扰。”
我心头一沉,脚下的动作却没停。直觉告诉我,有人在看着我们。
“继续跳。”我低声说,语气比自己想象中更冷静,“他们越是想阻止,我们就越要跳完。”
音乐恢复,但节奏变了。
原本激昂的旋律被调慢了一拍,像是被人故意拉长了情绪。我的手指微微发颤,动作却更用力——我要用自己的节奏把它抢回来。
“小心!”张真源忽然拽住我的手腕,把我拉离镜墙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头顶的吊灯发出一声脆响,玻璃碎片哗啦啦砸在我们刚刚站立的位置。
“你们还真敢跳啊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。
我们齐刷刷回头。
王医生站在那里,白大褂依旧整洁,手里握着一个遥控器。他的脸上带着笑意,却让人不寒而栗。
“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辞职后还留在公司?”丁程鑫冷笑一声,挡在我面前,“你以为这些年没人查你?”
“查我?”王医生耸耸肩,“你们连真相都没搞清楚,谈什么查?”
我盯着他,喉咙发紧,“那你现在来做什么?阻止我们跳这支舞?”
“不是阻止。”他缓缓走下楼梯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点上,“我是来告诉你们,你们以为的真相,不过是另一层谎言。”
张真源的手已经按在手机上,指节发白,“别听他胡说八道。”
“胡说八道?”王医生笑了一声,“你们知道为什么那天火会烧起来吗?知道为什么导演组会对你们的舞谱如此敏感吗?”
我屏住呼吸。
“因为那支舞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,“不是你一个人写的。”
空气骤然冰冷。
“是你们三人一起写的。”他继续说,“包括严浩翔。但他写进去的东西,你们根本看不懂。”
我脑子嗡地一下炸开。
“他在编舞里藏了一段密码。”王医生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催眠,“一段只有训练有素的人才能识别的暗号。那段舞,不只是表演……它是某种信息的载体。”
“你胡说!”丁程鑫怒吼,向前一步。
“那场火灾,也不是意外。”王医生平静地说,“是有人刻意制造的事故,只为毁掉那段舞,也毁掉你们。”
我双腿发软,扶住了墙。
“严浩翔冲进去找你,不只是为了舞谱。”王医生看着我,眼神复杂,“他是想确认那段密码有没有被烧毁。”
我喘不过气来,心脏像是被攥住了。
“所以……”我艰难开口,“所以他每次排练都在偷偷写下新动作……”
“因为他记得。”王医生点头,“他记得那段密码。”
“那你呢?”张真源冷冷问,“你到底是谁的人?”
王医生没有回答,而是抬起手,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钮。
整个地下空间的灯光骤然熄灭,只剩下投影幕布发出幽幽蓝光。
画面切换,出现了一段新的视频。
镜头里,训练室角落站着一个人影。画面模糊,但身形轮廓清晰——
是严浩翔。
他站在那里,手里拿着一张纸,表情认真而专注。然后他缓缓抬起头,看向镜头,嘴角微微上扬。
像是在对我们笑。
我几乎要叫出声。
“这不是火灾当天的画面……”丁程鑫声音颤抖,“这是……后来的。”
“他活着的时候。”张真源喃喃道。
王医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:“你们以为他死了?”
我猛地抬头,“你说什么?”
“严浩翔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语气平静,“他没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