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角的重逢

第八章 街角的重逢

信号塔的余烟在天边散尽时，李烽火正站在老城区的巷口，手里捏着半块冷掉的烧饼。空气里飘着油条摊的香气，混杂着墙根青苔的潮气，和二十多年前他藏身处的味道惊人地相似。

“李烽火？”

一个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，像生锈的铁门被推开。李烽火的脊背猛地绷紧，烧饼的碎屑从指缝漏下来。这个声音他太熟了——不是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指令声，是带着烟火气的、属于人间的嗓音。

他转过身，看见巷口的修鞋摊后站着个老头，蓝布褂子的袖口磨出了毛边，手里还捏着锥子，针尖上挂着段没穿完的麻绳。老头抬起头，阳光照在他脸上，眼角的疤痕被皱纹挤成一道浅沟——那是1997年实验室爆炸时，被飞溅的玻璃划的。

“老郑？”李烽火的声音发涩，像吞了把沙子。

老郑是当年实验室的杂工，总趁送水时给他们偷偷塞馒头，袖口永远沾着洗不掉的机油。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爆炸里死了，尸骨和那些破碎的仪器混在一起，连个名字都没留下。

老郑放下锥子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，动作里带着点局促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：“还活着呢。”他指了指修鞋摊底下的暗格，“爆炸那天，我钻这里头了，听着外面的惨叫，愣是没敢出声。”

李烽火走到摊前，看见暗格的木板上还留着焦黑的印记，边缘的铁皮被高温烫得卷了边。他忽然想起苏芒在维修站的决绝，原来“活着”这两个字，背后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煎熬。

“这些年，你一直在这儿？”

“守着呗。”老郑往巷口瞥了眼，压低声音，“我知道他们在找你。每年‘夜枭杯’开赛，就有生面孔在这附近晃，穿的衣裳看着普通，可袖口都绣着个小圆圈——那是实验室的标记，当年给我们发的工牌上就有。”

他从工具箱里摸出个铁皮盒，打开时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枚工牌，塑料外壳都发了脆，照片上的人脸早已模糊，唯有编号清晰可辨：“这些是当年没被‘收录’的杂工，我偷偷收着的。他们说人没了，名字总得留下。”

李烽火的目光落在最底下的工牌上，编号是“杂-07”，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，笑得露出颗虎牙——正是老郑。

“你怎么认出我的？”李烽火问。

老郑指了指他手里的铜扣：“你当年总捏着这玩意儿，说要送给‘能活着出去的人’。”他顿了顿，从怀里掏出个用塑料袋裹着的东西，层层剥开，是半块褪色的红布，里面包着枚锈迹斑斑的五角星徽章，“这是你丢在实验室的，我捡着了。”

徽章的背面刻着个极小的“烽”字，和铜扣上的刻痕如出一辙。李烽火的指腹抚过锈迹，忽然想起爆炸那天，老郑把他推进通风管道时，喊的最后一句话：“带着这枚章，出去了就别回头！”

“苏芒的事，我听说了。”老郑的声音低下去，“那姑娘前天来过这儿，问我认不认识一个戴军用手表的人。她说她找到了销毁装置的办法，就是缺个‘钥匙’。”他从鞋摊底下抽出张纸条，“这是她留给你的，说要是她没回来，就让我转交给你。”

纸条上是苏芒的字迹，龙飞凤舞：“老城区变电站的地下线路，连着装置的备用电源。他们以为炸了信号塔就完了，其实真正的核心在这儿。老郑知道入口。”

李烽火捏紧纸条，纸面的褶皱硌着掌心。他看向老郑，老头正把锥子重新攥在手里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，眼角的疤痕在阳光下闪着光，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。

“走吧。”老郑扛起修鞋摊的帆布幌子，往巷深处走去，“当年没帮上你，这次得补上。”

幌子上“老郑修鞋”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，在风里轻轻摇晃。李烽火跟在他身后，口袋里的铜扣和徽章碰撞着，发出细碎的声响，像有人在低声说：“这次，别再落下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