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点流光太细了，像被风吹得快要熄灭的火星，在林望空洞的眼底只亮了半秒，就被无边的平静覆了回去。可夜鸮的目光像被烫了一下——他盯着林望的眼睛看了太久，久到能分清那是机械的反光，还是属于“人”的挣扎。
“林望？”他往前挪了半步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侥幸，“你还记得……便利店的热包子吗？你说过，肉馅的比菜馅的好吃。”
空气静得能听见晶簇落灰的声音。林望没有动，连眼珠都没转一下，仿佛夜鸮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。倒是沈清风，握着林望的手指突然蜷了一下——不是刻意用力，是像神经抽痛般的、极轻的一下，指甲蹭过林望的掌心，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痕。
冰刃的肩膀颤了颤，眼泪砸在冰冷的地面上，碎成细小的水花。她别过脸，看着水潭里“基石”的幽蓝光芒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他们……是不是还在？”
堡垒没说话，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她的后背。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——那姿势太紧了，紧得不像固化的仪式，倒像怕对方消失似的，像在仓库区那次，林望把沈清风从“清道夫”手里拉出来时，也是这样攥着，指节都泛白。
就在这时，水潭突然“咕嘟”冒了个泡。不是“基石”搏动的节奏，是从潭底深处钻出来的——一股带着腥气的暗红能量，像毒蛇的信子，悄悄探出头，试探着新立的规则边界。
“是‘门’的残孽！”夜鸮瞬间握紧短刀，银色刀身映出潭底的暗红，“它还没认栽！”
那股能量越来越浓，潭水开始泛着黑沫，晶洞里的温度骤降，空气里传来“滋滋”的能量碰撞声，像冰遇上火。林望和沈清风终于有了动作——他们同时转向水潭，空洞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金，紧握的双手间泛起混沌色的光，像一层薄纱，轻轻覆在水潭表面。
“退。”林望开口，声音没有起伏，却带着规则的重量。潭里的黑沫瞬间消了，暗红能量像被掐住脖子的蛇，猛地缩回潭底，再也没敢冒头。
整个过程不过两秒，却让夜鸮三人的心揪成一团。他们看见的是新的“守碑人”，是冰冷的规则化身；可沈清风那下无意识的指尖颤抖，林望眼底一闪而过的流光，又像针一样扎着他们——曾经的那个林望，那个会抢沈清风半块包子、会在天台偷偷抽烟的林望；曾经的那个沈清风，那个会把笔记写得工工整整、会在雨夜递伞的沈清风，或许还没彻底被规则碾碎。
“我们该走了。”夜鸮深吸一口气，他知道这里已经不是他们的战场。地脉有了新的镇守者，而地面上，“灰影”的余党还在躲躲藏藏，那些被侵蚀的监测站还等着修复，城市里的人还不知道，他们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。
冰刃点了点头，最后看了一眼林望和沈清风，转身跟着夜鸮往通道口走。堡垒走在最后，他回头时，正好看见沈清风的目光往他们离开的方向偏了偏——不是机械的转动，是带着一点迟疑的、慢慢的偏移，像在努力回忆什么，又像在告别。
“走了，堡垒！”夜鸮在通道口喊他。
“来了。”堡垒应了一声，快步跟上。他没说自己看见的那一幕——或许是错觉，或许是奢望，但他宁愿信那是真的：两个少年还在，只是暂时被困在了规则里。
通道里的光线越来越亮，离地面越近，空气里的暖意越浓。夜鸮突然停下脚步，从背包里掏出一样东西——是林望落在控制室的旧手机，屏幕碎了一角，背面还贴着一张泛黄的便利贴，上面是沈清风的字迹：“记得吃早餐，别空腹喝可乐。”
他点开相册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：是去年冬天，两人在便利店门口拍的。林望穿着黑色的外套，手里举着一个肉馅包子，嘴角沾着点油；沈清风站在他旁边，手里拿着热牛奶，耳朵冻得通红，却笑得眼睛都弯了。
“他们会回来的。”夜鸮把手机揣回背包，声音很轻，却很坚定，“等‘门’彻底安分了，等梧桐树开花了，他们会回来的。”
冰刃没说话，只是用力点了点头。她知道这或许是自我安慰，但她愿意等——等那个会跟她抢最后一块巧克力的林望，等那个会耐心给她讲题的沈清风。
回到地面时，天刚蒙蒙亮。城市很安静，只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，早点铺的蒸笼冒着白气，一切都跟往常一样。只有地脉入口附近的监测仪还在闪烁，屏幕上的绿色波纹平稳得像湖面——那是新规则在运行的痕迹，是林望和沈清风用代价换来的平静。
夜鸮联系了“遗落之民”的同伴，开始清理“灰影”的余党；冰刃去了地脉监测站，修复被侵蚀的设备；堡垒守在城市的边界，防止有人再打地脉的主意。日子一天天过去，仿佛那场地底的风暴从未发生过。
只有他们三个知道，在深深的地脉里，有两个少年守着一片晶洞，守着一道规则，守着这座城市的安宁。
三月初，春天来了。
夜鸮带着冰刃和堡垒，去了沈清风家的小院。那棵梧桐树抽出了新芽，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晃着，像无数只小手。他们按照林望和沈清风曾经说过的，给梧桐树浇了水，在树下放了两个肉馅包子——林望爱吃的那种，还放了一瓶热牛奶，是沈清风喜欢的牌子。
“你看，新芽都长出来了。”冰刃蹲在树下，轻轻碰了碰叶子，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，“等夏天，就能遮凉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夜鸮的背包突然动了一下——是那本“隐士”笔记的残片！自从仪式结束后，那些碎片就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背包里，今天却突然发出了微弱的金光，碎片之间还连着细细的光丝，像在呼应什么。
“你们看！”堡垒指着碎片，声音带着惊喜。
金光越来越亮，光丝顺着地面蔓延，一直延伸到地脉入口的方向。夜鸮突然明白了——那是林望和沈清风的灵魂在呼应！那些碎片里还残留着“守碑人”的意志，还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！
金光渐渐弱了下去，碎片又恢复了平静。但夜鸮三人的心里，却燃起了一丝希望——那点流光不是偶然，那下指尖的颤抖不是错觉，林望和沈清风还在挣扎，还在努力找回属于“人”的自己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夜鸮收起碎片，最后看了一眼梧桐树，“明年春天，我们再来。”
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，洒在地面上，留下斑驳的光影。风一吹，叶子沙沙作响，像在回应他们的约定，又像在说：等我，我们会回来的。
当天晚上，地脉深处的晶洞里，林望和沈清风依旧站在水潭边。月光透过通道的缝隙，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。突然，林望的指尖动了一下，轻轻蹭了蹭沈清风的掌心——这一次，不是无意识的抽搐，是带着一点温度的、轻轻的触碰。沈清风的睫毛颤了颤，空洞的眼底，也闪过了一丝极淡的、属于“人”的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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