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天晴。温实初请脉后终松口:“小主凤体已无碍,但仍需静养。可适当出门走动散心,切记不宜见风,更不宜劳累。”
医嘱正中下怀。
送走太医,心腹云珠边收拾药箱边低声劝:“小主既已大好,如今天光正好,不若去御花园走走?”她小心瞥一眼小主,意有所指,“这几日皇上常往澄瑞亭下棋,或能偶遇圣驾呢?”
入宫月余,连皇上面都未见,长此如何是好?
方淳意坐于窗边,手执内务府绘宫苑图,闻言淡笑:“偶遇?”她摇首,纤指落向图中一不起眼角落,“御花园现下比集市还热闹,我这身子骨,经不起那般‘偶遇’。”
指尖停在一标注“百花园”处。
云珠凑近一看,怔住。那地处宫苑最西,偏僻近荒,早年曾育稀有花草,后渐无人打理。
“小主要去此处?”
“嗯。”方淳意颔首,眸中闪一丝难辨的光,“那里清静,花草多,不惹眼。”她放下图起身,“走吧,闷了一月,该透透气了。让小厨房把新做的杏仁佛手酥带上。”
百花园果是“无人问津”。园不大,花草疏于打理,反透野趣萧条。
方淳意带莺儿、云珠缓步青苔石径。她不急寻什么,真如大病初愈的小姑娘,好奇打量四周——这野花开得好,那老树姿态奇。
绕过半人高芍药丛,视线豁朗。
只见不远处墙角下,一着素淡湖绿宫装的女子正蹲身小心侍弄一盆兰花。她身形纤瘦,侧脸柔和,眉间带缕淡愁。
正是安答应入宫前闺中密友、同样不得宠的欣常在。
前世方淳意对她印象颇深。此女不争不抢,讷于言辞,于后宫如墙角最不起眼的小花。但她痴迷园艺,一手莳花本事连宫中最强花匠也自愧不如。也因此,她与各宫打理花草的宫人关系极好。而那些终日穿梭各院的宫人,便是这宫中最灵通、最易被忽略的“传声筒”。
方淳意未立刻上前。她立于芍药丛后静观许久。
欣常在心神尽浸那名贵建兰。她以竹签轻鬆土,又执丝帕柔拭每片叶。神情专注痴迷,似那盆花便是她的全世界。对周遭毫无防备。
方淳意心中了然。这般人心思单纯,若与她玩心眼,她立竖防备;若以诚相待,她必加倍还之。
她向云珠莺儿递眼色令留原地,自提食盒缓步走出。
欣常在正出神,冷不防身边多道影,吓一跳忙起身。
“是……方妹妹?”她看清来人,露讶色。
“姐姐安好。”方淳意屈膝一礼,脸挂天真无邪的笑。她不讲客套话,反将目光落向那盆兰,好奇歪首,“姐姐,这花为何不开呀?”她蹲身凑近兰盆,如见新奇玩具的小姑娘,“是不是它不开心了?”
欣常在原还有些拘谨,闻此问不由“噗嗤”笑出。这是她入宫来首回笑得如此放松。
“妹妹这话有趣。”她难得打开话匣,也蹲下身柔声解释,“这是春建兰,最是娇贵。花期未至,自然不开。你看它叶油亮挺括,根茎壮实,说明它‘过’得正开心呢。”
“原是这样呀!”方淳意恍然点头。她望欣常在谈起花草时那双瞬间亮起的眼,心中暗叹:这后宫真是埋没人之地。
她顺势旁石坐下,打开手中小食盒。一股杏仁甜香瞬弥漫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