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姐可要尝尝？”她拈起一块佛手状精酥递过。
欣常在忙摆手：“使不得，这是妹妹的点心，我——”
“哎呀，就替我尝尝吧！”方淳意不由分说将点心塞她手中，自也取一块却只小口一咬便蹙眉。她鼓腮苦恼道，“我病这一月嘴里没味，吃什么都腻。这点心小厨房新做的，闻着香，可我实在吃不下。”她望欣常在，眼神真诚带丝小女孩的狡黠，“姐姐若不替我吃了，这许多岂不浪费了？”
“这……”欣常在望手中点心，又看方淳意那张不含杂质、真诚的小脸，心中防备彻底消散。
是啊，她把自己当什么？不过一同不得宠、被“发配”至此的小小常在。眼前方妹妹心思单纯，体弱是真。自己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想到此她不再推辞，将杏仁佛手酥送入口中。香甜酥脆，入口即化，是她许久未尝的内务府上等点心味——因她失宠份例被克扣，小厨房送来的多是粗点。
“好吃吗？”方淳意满眼期待望她。
“嗯，好吃。”欣常在由衷点头。
“那姐姐多吃些！”方淳意立将整食盒推至她面前，“我看着你吃，就当我也吃过了！”
两个同被后宫主流排斥的“失意人”，就在这荒废百花园墙角下分食一盒点心。一个巧笑嫣然，一个眉眼温和。
阳光透疏枝洒落她们身上，投下斑驳光影。
这一幕美好得不似在这污浊深宫。
方淳意知今日目的已达。但她的态度是真诚的——她真心觉得眼前这唯爱花、不争斗的女子是这浊世难得亮色。若可，她真心望这抹亮色能永存。
自百花园一叙，方淳意与欣常在便成了“花友”。
欣常在天性恬淡，不喜交际，唯满园花草是她最知心的话题。而方淳意总以天真烂漫的视角，问出些令她忍俊不禁又乐于解答的问题。
“姐姐，这月季为何带刺？是怕人欺负它吗？”
“这株茉莉为何夜才香？是白日害羞不敢见人么？”
一来二去，两人竟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
方淳意常带小厨房新制、自己“吃不下”的精点与她分享；欣常在也总留些精心培育的稀有花种或新花，让方淳意带回常熙堂。那原本萧索的院落，竟因此渐添鲜活色彩。
这日，二人又约在百花园。欣常在正兴奋指一株含苞绿萼梅，说培育心得。
忽不远处小径传来尖酸语声：
“庆答应，您就别为难奴才了。这都是内务府按份例发的，您那份儿，就这么多。”
“这几日天干物燥，点心易碎也是有的。您多担待些吧。”
两人望去，见一着半旧宫装、身形单薄的女子正低头对一趾高气扬的小太监喏喏不敢言。正是同批入宫的庆答应。
她家世不高，父仅从六品翰林院修撰，人不出挑，性更懦弱。入宫至今连皇上面都未正经见过，是新人中最无存在感的一个。
小太监见她不敢反驳，越发得意，将手中食盒往她面前地上一放，发出闷响。
“东西送到了，奴才还得给莞贵人送新制胭脂呢，您慢用。”语毕扬长而去，连个像样礼都懒行。
待他去远，庆答应才缓缓蹲身打开食盒。只见里面岂是“易碎”，分明只剩几块点心残渣，如人吃剩。庆答应望那些碎渣，再忍不住，眼圈一红，泪珠无声滚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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