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禁城的日子过得奇怪,说快也快,说慢也慢。
得宠的人嫌春宵短,失意的人叹秋夜长。
可常熙堂的偏殿,却像是宫里的一个异数。
这里闻不到硝烟味,听不见规矩的呵斥,只有午后的阳光、新开的花、吃不尽的点心和一些轻飘飘的闲话。
方淳意、欣常在和庆答应,三个被众人视为“边角料”的妃嫔,阴差阳错地聚在一处,成了个小小的“废柴联盟”。
常熙堂,就是她们的窝。
欣常在捧着一盆文竹,眉头拧得紧紧的。
“你快看,这叶子都黄了。储秀宫那位夏常在,非说窗边光亮好,生生把云竹晒成了枯草。”
她边说边从随身布包里掏出小剪子,小心翼翼地修剪起焦黄的叶尖,那专注劲儿,像是在修补一件名贵的瓷器。
庆答应捏着一块牛乳菱粉香糕,小口吃着,闻言也凑近些,声音压低:“姐姐这还算好的,不过是盆花。我昨日可是亲眼瞧见,内务府把新贡的银霜炭,一箱一箱全抬进了翊坤宫和碎玉轩。轮到我们,就只剩些烧起来呛人的次货了。”
方淳意坐在对面,双手捧着温热的牛乳茶,只是安静地听。
阳光透过窗格,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投下细碎的光影。
她将点心碟子往庆答应那边推了推,声音软糯:“庆姐姐,你多吃点,这个养人。”
欣常在修完叶子,总算松了口气,也拈起一块糕。
“就你嘴甜。”
她瞥了方淳意一眼,眼底却有真心的笑意。
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随口道:“对了,今早去翊坤宫送花的刘太监说,华妃娘娘昨儿又摔了一套粉彩花神杯。”
庆答应立刻睁圆了眼:“那套杯子价值不菲吧?”
“听说值这个数。”
欣常在比了个手势,“还不是因为皇上昨儿宿在碎玉轩了。娘娘动了大气,连颂芝都罚跪了半个时辰。”
庆答应往前倾了倾身子,声音更低了:“还有更绝的呢。内务府的张公公今早愁眉苦脸,说是华妃娘娘硬是把要赏给莞贵人的两匹蜀锦截下了。”
“那张公公如何应对?”
“还能如何?只好推说蜀锦在路上淋了雨,要重新置办,暂且糊弄过去罢了。华妃娘娘也太过……”
方淳意依旧没插话,只适时地眨眨眼,轻声问一句“然后呢”。
在旁人看来,这不过是几个不得志的女子在嚼舌根。
但那些零碎的言语——
华妃的焦虑、内务府的为难、夏常在的张扬——
都在她心中悄然拼凑,慢慢织成一张清晰的后宫脉络图。
她珍惜这份暖意。
用毫无威胁的善意,换来两位姐姐毫无保留的信任。
她们絮叨这些,一半是发泄,一半也是想护着这个看似天真需要提醒的小妹妹。
方淳意明白,最牢固的盟约,往往源于相似的处境和真心交付的暖意。
这让她冰冷的重生之路,有了一隅可憩息的温暖。
她看着为文竹心疼的欣姐姐,和因一块糕点便满足的庆姐姐,心底默默起誓。
这一世,她既要仇人付出代价,也要牢牢护住眼前,这微末却真实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