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下了整整三日,京城仿佛被风雪冻结,连朝堂也陷入诡异的平静。
年羹尧的党羽与清流言官依旧为琐事争执,却无人敢踏出那一步。
镇远侯府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,方廷渊每日按时上朝下朝,回家后考校儿子功课,或陪夫人林氏说话剪花。
偶尔收到女儿淳意从宫中寄来的家书,他总会对着信纸背面的涂鸦露出慈爱的笑容。
一切平静得仿佛前些日子的暗中布局从未发生。
可管家方伯却察觉出异样。这日他端着茶走进书房,见侯爷正对着一封商报出神。
“侯爷,四海通今日送来的信鸽密报。”
方廷渊接过纸条扫了一眼:“南方米价如何?”
“每石又涨了三钱。听说运河几处淤塞,漕粮北运慢了五六日。”
方廷渊指尖轻叩桌面:“让南方的人继续收粮,有多少收多少。”
方伯欲言又止:“侯爷,咱们府上这些年从未涉足粮市……”
“去吧。”方廷渊将纸条凑近烛火,“很快你就明白了。”
深夜,林氏醒来发现枕边无人。她披衣走到书房外,透过门缝看见夫君站在巨幅舆图前,朱笔在江南几个州县上圈画。
“夫君还不歇息?”
方廷渊闻声转头,眼中的锐利瞬间化作温柔:“吵醒你了?”
“又在看舆图?”林氏走近,目光落在那片朱红标记上,“这些地方……是要出事?”
方廷渊揽住夫人的肩,声音低沉:“夫人可记得去岁江南水患?”
“自然记得。当时年大将军还奏报赈灾有功,受皇上重赏。”
“若我告诉你……”方廷渊指尖点着舆图,“那些赈灾粮根本没到百姓手里呢?”
林氏倒吸一口凉气。方廷渊吹熄烛火:“风雪再大,也终有放晴之日。”
三日后的黄昏,方廷渊站在窗前望着南方天际。铅灰色的云层中突然闪过信鸽的身影,管家急匆匆呈上竹管。
“侯爷!江南八百里加急!”
展开纸条的瞬间,方廷渊眼底燃起暗火。他转身将纸条投入火盆,火星噼啪炸响。
“方伯,备车。”
“这个时辰进宫?”
“不。”方廷渊系上大氅,“去钱御史府上喝茶。”
风雪扑在他脸上,却化不开那抹成竹在胸的笑意。惊雷将至,而执棋之人,早已布好天罗地网。
卯时的钟声穿透紫禁城的薄雾。金銮殿上百官肃立,早朝伊始。
几位回京述职的地方官正依次呈上请安折。
“陛下,臣巡查扬州府,所见河清海晏,民生富足。此乃扬州知府的岁丰折,请陛下御览!”
“臣巡查荆州,亦是仓廪充实,百业兴旺。”
明黄的奏折被苏培盛一一呈上御案。皇帝翻阅几本,眉头渐展。
年羹尧抚着胡须,眼角余光扫过对面那群清流言官,神色倨傲。
这时,都察院副都御史钱枫颤巍巍出列:“臣有本奏。”
年羹尧眼神一冷。皇帝蹙眉:“钱爱卿何事?”
钱枫深吸一口气,猛地从袖中掏出一封皱巴巴、沾着泥污与暗褐血迹的信函,双手高举过头:
“老臣无本可奏,只有江南流民拼死托付的——万民血书!”
“万民血书”四字如惊雷炸响,金殿瞬间死寂。
年羹尧脸色骤变,眼中杀意毕露。皇帝霍然起身:“呈上来!”
苏培盛颤抖着接过血书呈上御案。一场滔天波澜就此掀起。
而镇远侯方廷渊始终垂首立在队列末尾,仿佛只是个被惊呆的普通臣子。
唯有袖中紧握的双拳,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