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,盛府大多院落已沉睡,唯林噙霜屋内透出微弱烛光。
恐惧一旦点燃,便难熄灭。
林噙霜开始行动。她先借口心口疼,支开院门看守的两个婆子去请大夫,又打发走其他丫鬟,只留冬荣一人在院中。
房门从内插紧。
“快!把床底楠木箱子拖出来!”林噙霜声低而尖,透着紧张。
冬荣麻利地从拔步床下拖出沉重锁箱。
林噙霜颤抖着从贴身荷包摸出黄铜钥匙开锁。箱开刹那,烛光似被吸入——满箱金条银锭、珠宝首饰光华夺目。
“这些是我的命根子!”林噙霜眼中贪惧交织,边动手打包边对冬荣低语,“盛紘靠不住了,我们下半辈子和墨儿将来全指望这些!”
她急切将财宝用粗布包成大小包裹,脑中满是抄家流放惨景。须在官差入府前转移藏妥。
又从墙角暗格、妆台夹层、掏空书本中摸出泛黄地契与银票。
“这些更要紧!尤其是这张!”她抽出一张地契瞥一眼,面露狠色,混入他契妥善包好。
冬荣默声帮忙,脸上适时露出同款紧张惶恐。
一时辰后,地上堆起三四个沉重包裹。
林噙霜累得汗透直腰喘气:“冬荣,如今只你能帮我了。”
冬荣跪地指天发誓:“姨娘放心!奴婢拼死不负所托!”
“好!”林噙霜将包裹递过,“从后门出去,巷里更夫已打点好。找你城南车马行的表哥,连夜运出城找稳妥乡下藏起!此事天知地知,绝不可泄!”
“奴婢明白!”冬荣重重点头,用大包袱皮捆紧包裹,重量压得她一晃。
“快去快回!”林噙霜又塞她一荷包碎银,“路上小心!”
冬荣抱紧包裹,在林噙霜紧张注视下悄开房门,迅速隐入黑暗。
她避开巡夜家丁,熟路至府西北角废弃后门。
锈门轴“嘎吱”轻响,她侧身溜出,虚掩上门。
后门外是窄黑死胡同。冬荣回望高墙,确认无人后快步向胡同口跑去。
她不知,就在她踏出后门那刻,胡同口对面老槐树冠中,两双眼睛交换眼神。
一人向远处打无声手势。
几个蛰伏暗处的身影如猎鹰悄随而上——正是顾廷烨手下亲卫。
汴京南城一处不起眼的宅院,顾廷烨的秘密据点。
今夜此处灯火通明,气氛肃杀。
顾廷烨便服坐主位,把玩手中匕首。面前蝇头小楷密报不断从门外递入。
“目标入四海当铺,出手金钗二、玉镯一,得银百二十两。已取证画押。”
“目标入城西通宝钱庄,兑银票八百两。庄家已留底根。”
“目标与鬼市老六接头,出手地契一张,位置为……”
每份密报送进,书记官迅疾誊抄总账,并在旁挂的汴京大地图上以朱笔标出新点。
一夜之间,地图已布满蛛网般红痕。
“目标”正是冬荣口中车马行“表哥”刘三,南门一带嗜赌破落户。
一月前,顾廷烨的人已用五十两买下这男人整年“忠诚”。
此刻刘三正美滋滋执行任务。他拿林噙霜见不得光的财物,未急出城,反在顾廷烨手下指引下,如真销赃老手般将金银地契拆成数份,分送京城各处打点好的当铺、钱庄与黑市。
每至一处,他装急于用钱赌徒,将物件低价速脱手。
他前脚走,后脚顾廷烨的人立时跟进。高价从当铺老板或钱庄主事手中赎回“交易凭证”——上有刘三亲笔画押,及对物品清晰描述估价。
他们特赎回几件最贵重、最具林噙霜个人印记的珠宝:如钗头刻“霜”字暗记的凤钗,内壁刻墨兰乳名的玉佩。
这些都将成无法辩驳铁证。
整个行动环环相扣,如黑夜中精密机械悄然运转。
林噙霜在府内焦等“救命钱”藏妥,自以为铺后路。
却不知每次“自救”,都成递向敌人的利刃。
黎明时分,最后一份报告送至顾廷烨面前。刘三这“表哥”已拿大笔封口费,连夜送出汴京,从此人间蒸发。
顾廷烨看桌上厚厚交易记录清单及几只装物证锦盒,嘴角勾冷冽笑意。
“这位林姨娘家底真厚。这些东西呈上去,不用我们再找证据,她自家就能证明盛家家产来源不明。”他掂掂手中卷宗,眼带几分欣赏,“司空兄这招釜底抽薪,又狠又绝。”
书记官低声问:“侯爷,这些现在送司空公子?”
“不急。”顾廷烨摆手,“鱼已入网,等收网最好时机。”
他起身走至窗边,望东方将破晓的鱼肚白。
所有证据——当铺凭证、钱庄流水、人证画押、带标记赃物——已齐全。
这些东西如蓄势待发的箭,紧扣弦上。
只待林砚一声令下,便带雷霆之势射向敌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