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，盛府西侧书房灯火通明。
只是今夜灯火不再沉静，随窗上狂乱人影晃动不止。
一阵压抑不住的咆哮忽从门窗缝隙挤出，撕裂府邸寂静。
“完了！全完了！”
是盛紘声音，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哭腔。
紧接着闷响如拳砸桌案。
廊下经过几个下人吓得哆嗦，缩脖绕开，惶恐低语：
“听见没？老爷要疯了！”
“嘘！小声！这两日少往这儿凑！”
他们不知，书房门特意留了条不易察的缝隙。
房内情形比外闻更“惨烈”。
盛紘满面通红额暴青筋，如困兽来回踱步。时而捶胸顿足，时而指空怒骂，将多年为官一朝倾覆、走投无路濒临崩溃之状演得淋漓尽致。
“盛家百年清名！毁于一旦！天杀的要整死我！我得罪了哪路神仙！”他抓发发抖。
林砚坐一旁面色“沉痛”。面前茶水早凉，却看也未看。
他缓缓起身走近盛紘，用极悲观语气低声劝：“紘伯父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。您还没看明白？这不是简单弹劾，是死局！”
“死局？”盛紘猛回头，布血丝双眼死盯林砚。
“御史台拿人证物证，邕王府背后推波，大理寺那官家又催紧……”林砚声压更低，每字如重石砸盛紘“心”上，“我们已错过最好时机。如今证据确凿，我们……恐回天乏术了！”
“回天乏术……”盛紘喃喃自语，如被抽干力气，踉跄退两步重跌椅上，眼神空洞。
林砚叹气上前，作不得不面对现实沉痛状：“伯父，得想后路了。最坏打算无非革职查办。若再严重点，恐……要抄家流放三千里……”
“抄家……流放……”
二词如惊雷炸得盛紘浑身颤。他猛抓林砚袖，如抓最后稻草，声嘶哀求：“砚哥儿！你素有智计！再想想办法！伯父不能就这么倒了！盛家不能就这么完了啊！”
林砚沉默许久，方缓缓带丝“不忍”摇头：“伯父，非外甥不尽力。只是如今之计，保官位已是奢望。我这几日想来想去，唯一法子，便是在大理寺定罪前赶紧转移家产，尤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旧产。能保多少是多少，至少给长柏他们留后路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意已明晰。
盛紘愣愣听着，片刻后竟嚎啕大哭起来，哭声中满悔恨不甘，如末路前彻底崩溃孩童。
满室悲声中，书房外廊下阴影里，端茶盘小丫鬟身微不可查一抖。
她将林砚盛紘这番“绝望”对话一字不落听入耳中。“转移家产”、“见不得光的旧产”几词让她眼神一闪。
她未再靠近，也未声张，只端托盘悄无声息步步退回黑暗。
这小丫鬟，正是林噙霜身边最得力心腹，冬荣。
她要赶紧把这天大“好消息”，告诉早等得心急如焚的主子。
烛火摇曳廊下，名唤冬荣的小丫鬟如夜中受惊耗子，跌撞跑回林噙霜软禁的偏僻院落。
她冲进屋里“噗通”跪地，脸上泪涕糊作一团，话说不囫囵。
“姨……姨娘！不好了！不……不好了！”
林噙霜这些日心焦如焚，被她一吓猛从榻上坐起，厉声喝：“慌什么！天塌了不成？”
冬荣哭更凄惨，一边抹泪一边将刚才书房外偷听一切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学给林噙霜。
“奴婢……奴婢刚才去给老爷送参汤，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老爷在里头发疯似的喊叫！说什么盛家完了，要被抄家流放！林表少爷也在里面，说……说官家震怒，御史台和邕王府联手，证据确凿，已经回天乏术了！”
林噙霜脸色瞬间惨白。
冬荣却似没看见，继续“真心实意”哭诉，每字如淬毒针扎林噙霜心：
“林表少爷还劝老爷，说……说如今之计只能是赶紧转移家产，特别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旧产！能保住多少是多少，好给……好给小少爷他们留条后路！姨娘！您听听！这都要大难临头了，他们只想着哥儿姐儿，几时想过您的死活啊？”
“他们说的，可是真的？”林噙霜声发抖，她死死抓住冬荣肩，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
“千真万确！奴婢亲耳听见的！老爷哭得……哭得跟什么似的，奴婢在盛家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老爷那般绝望！姨娘！您……您可得早做打算啊！要是真到了那一步，别人不管我们，我们可得自己管自己啊！”冬荣哭着说。
但若此刻林砚在此并稍用能力，他便可“看”到截然不同一幕。
在常人不可见感知层，冬荣灵魂深处烙着道极细微却闪淡金光的【批注】：
“对司空砚大人的命令，产生绝对的、发自内心的服从与忠诚。”
此【批注】早在林砚策划扳倒林噙霜财务大权、清查府内眼线时便已悄无声息烙下。冬荣本人对此一无所知。她只知自己对那位温文尔雅林表少爷有种发自肺腑、近乎狂热敬畏与忠诚。
她坚信林表少爷所做一切皆为她好，为整个盛家好。
故此刻她表现出每分惊恐、每滴眼泪、每句“为林噙霜着想”话都显得那般真实，那般发自肺腑。
因她正忠实执行着司空砚下达的第二道指令——将恐惧放大百倍注入林噙霜心里。
林噙霜松手，整个人瘫软榻上。
冬荣哭声和那句“大难临头各自飞”如魔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。
“抄家……流放……转移家产……”
几词如无数蚂蚁啃噬她最后理智。
她太了解盛紘。那男人平日再多柔情蜜意，到生死关头也绝不会顾及她一妾室死活。他只会保他的官位、他的儿女、他的名声。
至于她林噙霜，不过是一件可随时丢弃旧衣裳。
一种被抛弃恐惧和想抓最后救命稻草贪念瞬间攫住她全部心神。
她看眼前哭得梨花带雨、一心“为自己着想”的冬荣；再想盛紘那张薄情寡义脸，一个疯狂念头如雨后毒菇在心中不受控疯长——
她不能坐以待毙！
她须为自己、为自己的孩儿留条后路！
她那被查抄产业里藏着她半生心血，更藏着个即便盛紘也不知、足以让她绝地翻身的秘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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