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廷烨行礼退下,殿门缓缓合拢。
便殿内重归寂静,只余熏香袅袅。
赵祯负手立于殿中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龙纹。
“林砚……”
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,目光投向案头堆积的奏疏——最上方正是黄河水患与流民安置的折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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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臣们争论数日,无非是“堵”或“遣”,吵得他头疼。
可方才顾廷烨那番“抱怨”,却像一道惊雷劈开迷雾。
以工代赈。淤田为仓。
八字箴言,字字砸在心头最焦灼处。
他猛地转身,疾步走到巨幅舆图前。手指顺着黄河蜿蜒的曲线划过,眼底渐渐燃起亮光。
“好一个变水患为良田!”他喃喃自语,“满朝朱紫,竟不如一少年通透!”
激动只持续片刻。帝王深吸一口气,缓缓坐回龙椅,神色恢复深沉。
他指节轻叩扶手。
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滑入殿内,伏地行礼:“官家。”
“去查盛家一个叫林砚的表亲。”赵祯语气平淡,“事无巨细,朕都要知道。”
“是。”
黑影退去后,殿内唯余更漏滴答。
赵祯闭目养神,唇角却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。
那条名为“林砚”的线,已悄然牵入这九重宫阙。
盛府小院,石桌棋盘。
林砚指间白子将落未落,忽地动作一滞。
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窜上脊背,仿佛被暗处的毒蛇盯上。不是病发,而是某种更高层面的窥视。
棋子“啪”地落在棋盘上,打乱了棋局。
他闭目凝神,意识沉入深处,循着与皇宫那缕微弱的因果连线探去——
只见那条细若游丝的金线,此刻竟陡然发亮,缠绕着一丝纯正紫气。
帝心已动。顾廷烨的话,成了。
可下一秒,他心头骤紧。
金线尽头,皇宫深处,一团熟悉的能量正在翻涌——那是与他体内同源的【书言】之力。
可覆盖其上的,却是浓稠如活物的漆黑污秽,正随着金线的亮起而躁动。
一股冰冷的恶意顺着因果线逆流而上,死死锁住了他。
林砚猛地睁眼,额角渗出细汗。
“找到了……第二块残页,果然在宫里。”
他望向皇城方向,目光凝重。
那上面的污染远超林噙霜那块。它不再是被动侵蚀,而是几乎生出了自主的恶意,连帝王的一丝兴趣都能触发它的敌意。
邕王的暴戾、朝堂的党争、无尽的私欲……或许都与之相关。
这块濒临苏醒的污秽,才是汴京乱象的根源。
而他,已被这未成形的“怪物”,盯上了。
林砚站在窗前,望着皇城方向。
刚才那一瞬的寒意还未散尽。他知道,自己敲开了帝王的心门,却也惊动了盘踞在权力深处的某个东西。
原先稳扎稳打的计划必须调整。那团污秽的躁动说明,它已将他视为威胁。
被动等待,就是坐以待毙。
他需要一个身份,一个能光明正大踏入宫禁、接近权力核心的身份。“盛家麒麟子”的名声远远不够,那只是虚名。
他必须将虚名,变为实器。
风起,吹动石桌上那本《贡院同年录》,书页哗哗作响。
林砚转身,目光落在那本书上。
秋闱将至。
这天下读书人跃龙门的考场,也将成为他直面深渊的第一战场。
他嘴角浮起一丝冷冽的弧度。
既然风暴将至,那便由他亲手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