强制戒毒的日子,是用秒来计算的煎熬。
亨利被转移到了市郊一所管理严格、与外界近乎隔绝的戒毒中心。他的房间四壁柔软,除了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床和必要的卫生设施,空无一物,杜绝了一切可能造成伤害的机会。窗外是焊着铁栏的走廊,看不到风景,只有偶尔经过的、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身影。
戒断反应如同潮汐,一波接着一波,永无止境。有时是骨头缝里钻心的酸痒,有时是肠胃翻江倒海的痉挛,有时是冰冷与灼热交替侵袭的虚汗,更多的是那种能将人逼疯的、灵魂层面的空洞与焦渴。他时常在短暂的昏睡中惊醒,身体蜷缩,指甲无意识地在柔软的墙壁上抠挠,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。脑海里只有一个疯狂盘旋的念头——需要它,需要那白色的粉末来结束这地狱般的痛苦。
“潜行……”他在意识模糊时,会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,带着恨,带着恐惧,或许,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被毒品扭曲后的畸形依赖。
也正是在他最虚弱、意志力被生理需求碾压得最彻底的时候,潜行的阴影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悄然逼近。
这天夜里,亨利刚刚熬过一轮剧烈的生理反应,浑身虚脱地瘫在床上,意识介于清醒与迷离之间。走廊外传来极其轻微、不同于医护人员规律巡查的脚步声。
脚步声在他的房门外汇聚,停顿。
然后,一个压得极低、带着某种熟悉嘲弄意味的声音,透过门下方特意设计的、用于传递餐食的小小缝隙,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膜。
“亨队……看来他们对你不太友好啊。”
是潜行!
亨利猛地睁开眼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,瞬间的惊悸之后,是汹涌而来的、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渴望。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,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。
“听说你在这儿过得挺辛苦……”潜行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,充满了伪装的同情和实质的诱惑,“何必呢?硬扛着多难受。老规矩,一点小礼物,能让你好受点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一个用透明塑料薄膜紧紧包裹、比指甲盖还小的小包,从门缝底下被悄无声息地塞了进来。那里面,是熟悉的、致命的白色粉末。
它在昏暗的光线下,折射着微弱却无比诱人的光芒。
亨利的呼吸瞬间停滞,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包东西,瞳孔放大。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决心,在它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。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,催促他扑上去,抓住这短暂的“解脱”。
他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塑料薄膜。
就在这一刹那——
“哔——!!”
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走廊,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!显然是潜行潜入和靠近他房门的行为触动了某种隐秘的安保系统。
门外传来潜行一声低低的、带着懊恼的咒骂,以及迅速远去的、仓促的脚步声。
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,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两端迅速逼近亨利所在的房间。
而门内,亨利的手指,就停在距离那包毒品不到一厘米的地方。警报声像一盆冰水,兜头浇下,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清醒。他看到了自己颤抖的、伸向毒品的手,看到了那包代表着万劫不复的白色粉末,也仿佛看到了孤勇冰冷的眼神,真心绝望的泪水,以及局长那沉重如山的告诫。
“要么战胜它……要么……”
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撕扯。生理的渴求如同烈火焚身,而残存的意志和巨大的耻辱感则像寒冰刺骨。
“砰!”房门被从外面猛地打开。
两名强壮的、负责安保的医护人员出现在门口,眼神锐利。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门口地上那包显眼的毒品,以及半趴在地上、手指僵在半空、表情扭曲挣扎的亨利身上。
其中一人立刻上前,动作迅速而专业,用戴着手套的手,毫不犹豫地将那包毒品捡起,密封进证据袋。另一人则警惕地看着亨利,防止他因毒瘾发作而产生过激行为。
拿着证据袋的医护人员看着亨利,眼神里没有指责,只有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:“亨利警官,你需要冷静。这东西,我们会处理掉。”
亨利瘫软在地,没有去抢夺,也没有辩解。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额头上布满冷汗。刚才那一瞬间的挣扎,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。
潜行的阴影虽然被驱离,但那包被收走的毒品,和他在诱惑面前几乎沦陷的丑态,如同烙印,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,比戒断反应带来的肉体痛苦,更加折磨。
这一次,魔鬼的礼物,他终究没有接住。
但下一次呢?
这个念头,像一条毒蛇,盘踞在他心底,嘶嘶地吐着信子。战斗,还远未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