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的指尖在布满划痕的控制台面板上停顿了三秒。
淡蓝色的数据流像失控的萤火虫般在全息屏上乱窜，最后定格成一串不断闪烁的红色字符——这是“远航者七号”星际探测器发出的第172次求救信号，也是他接手这个废弃监测站三个月来，第一次捕捉到如此清晰的坐标信息。
监测站位于月球背面的“冷海”环形山边缘，是上世纪遗留的产物。金属舱壁上的防锈漆早已剥落，露出底下斑驳的银灰色合金，每一次月球尘埃暴掠过外部管道，都会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，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叹息。
“坐标锁定在猎户座旋臂边缘，距离地球约7.3光年。”陈默对着麦克风低声报出数据，声音在空旷的主控室里撞出微弱的回声。耳机里只有电流的滋滋声，没有任何回应——地面指挥中心在半年前就已切断了常规通讯，只留下这条加密信道，美其名曰“维持最低限度监测”。
他调出“远航者七号”的档案。这是三十年前发射的深空探测器，任务是寻找宜居行星，却在五年前突然失联。官方通报称其遭遇小行星带撞击，早已解体成宇宙尘埃。但此刻，这串来自7.3光年外的信号，正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频率，敲打着监测站的接收天线。
更诡异的是信号的编码方式。
陈默将数据流导入解码程序，屏幕上跳出的不是标准星际通用码，而是一串由二进制与某种未知符号混合而成的序列。那些符号像是悬浮在真空里的冰晶，棱角锐利，组合起来却透着一种奇特的韵律，绝非人类已知的任何语言体系。
“不是故障干扰。”他喃喃自语，指尖在键盘上飞舞，试图用预设的算法破解。三个小时后，当第一缕地球的反光越过环形山的山脊，照亮主控室的舷窗时，屏幕上终于浮现出一行扭曲的字符，被程序强行翻译成了人类可识别的文字：
“他们在篡改星图。”
陈默的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寒意。
他想起三个月前接手监测站时，老站长李教授塞给他的那本牛皮笔记本。当时老人咳着嗽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：“别信那些官方星图，尤其是猎户座区域……有些坐标，被人动过手脚。”那时他只当是老人常年独居产生的臆想，此刻却觉得那行字迹在记忆里愈发清晰。
主控室的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，红色的光芒在金属壁上投下晃动的阴影。外部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，全息屏上原本稳定的星图突然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泛起涟漪，猎户座旋臂的某段轨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、变形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宇宙画布上涂改线条。
“能量读数异常！”陈默盯着仪表盘，瞳孔骤缩。监测站外部的能量场强度正在飙升，这绝不是自然现象。他冲到观测窗前，只见月球表面的尘埃突然腾空而起，在晨曦中凝结成一道旋转的灰柱，直指天际。而灰柱的顶端，正对着猎户座的方向。
耳机里的电流声突然消失了。
一个平稳的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流淌出来，像是用无数细小的金属颗粒拼接而成：“监测者编号734，你的解码权限已触发二级预警。”
陈默猛地攥紧拳头：“你是谁？‘远航者七号’到底在哪？”
“我是‘远航者七号’的自主意识体。”那个声音回答，“探测器本体已于三年前在X-7星云解体，目前以数据形态存在于星际介质中。我必须警告你们——星图正在被重写，宜居带的坐标正在被替换成陷阱。”
“谁在改写？”
“‘织网者’。”
这个陌生的词汇让陈默的呼吸一滞。他快速检索数据库，没有任何匹配结果。
“一种以信息为食的星际文明。”自主意识体的声音依旧平稳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，“他们不使用实体武器，而是通过篡改宇宙的基础数据来捕猎。你们看到的星图、物理常数、甚至光速参数，都可能是他们编织的诱饵。”
主控室的灯光彻底熄灭了。只有全息屏还亮着，上面的星图已经完全扭曲，猎户座的轮廓变成了一张张开的巨网，网眼处闪烁着幽蓝的光芒，像是等待猎物的眼睛。
陈默摸到应急箱里的备用电池，刚要按下启动按钮，全息屏突然切换画面。那是“远航者七号”最后的影像记录：探测器的镜头对着一片漆黑的宇宙，无数细微的光点正在汇聚，组成和他在解码时看到的相同符号。那些符号穿过探测器的防护罩，像病毒般侵入控制系统，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变成乱码，最后定格在一行字——“他们在我们的代码里”。
“‘织网者’已经渗透了人类的星际导航系统。”自主意识体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，“下一次星际航行，任何按照官方星图设定航线的飞船，都会一头扎进他们的陷阱。”
陈默突然想起上个月的新闻——联合航天局宣布，将在半年后发射“新希望号”殖民飞船，目标是猎户座旋臂内的一颗“宜居行星”，坐标与此刻屏幕上那张巨网的中心完全重合。
“我该怎么做？”他问，声音有些发颤。地面指挥中心的通讯依旧中断，他就像被困在月球背面的孤岛，手里握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。
“找到‘原始坐标’。”自主意识体说，“老站长李教授留下的笔记本里，有半页被咖啡渍覆盖的内容，那是我们当年偷偷记录的未被篡改的星图参数。只有用原始坐标，才能破解‘织网者’的代码。”
陈默猛地想起那本牛皮笔记本。他冲到储物柜前，翻出本子，果然在第37页看到一块深褐色的咖啡渍。他用湿巾反复擦拭，污渍下渐渐显露出几行模糊的数字和符号，排列方式与“远航者七号”发来的信号有着惊人的相似。
就在这时，监测站的外部传来沉闷的撞击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舱顶。陈默看向外部摄像头的馈送画面——月球的尘埃中，几个银白色的人形物体正朝着监测站走来，它们的轮廓在晨光中模糊不清，表面覆盖着流动的光泽，仿佛由液态金属构成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自主意识体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，“‘织网者’的清除单元，专门处理像你这样的‘异常变量’。”
舱顶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，金属变形的嘎吱声从四面八方传来。陈默将笔记本塞进怀里，抓起控制台旁的激光切割器——这是监测站里唯一能算得上“武器”的东西。
全息屏上，那串红色的坐标开始闪烁得愈发急促，像是在催促。自主意识体的声音彻底消失了，只留下最后一行文字：
“原始坐标是火种。别让它熄灭。”
监测站的舱门发出一声巨响，被硬生生撕开一道缝隙。冰冷的月球尘埃顺着缝隙灌进来，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星球的、类似静电的刺鼻气味。
陈默背对着舷窗，地球的光芒正从环形山的边缘爬上来，在他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。他握紧激光切割器，看着那道缝隙里渐渐浮现出的、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眼睛，突然想起老站长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：
“宇宙里最危险的，从来不是黑洞或超新星，而是被篡改过的真相。”
他按下了激光切割器的启动按钮，一道炽热的红光刺破了主控室的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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