激光束的高温在金属舱壁上灼出焦黑的痕迹，却没能阻止那道缝隙继续扩大。银白色的液态金属顺着裂缝流淌进来，在地面上汇聚成扭曲的水洼，又迅速凝结成三根锋利的金属刺，带着破空声刺向陈默的后心。
他猛地侧身翻滚，金属刺擦着肩膀钉进控制台，发出刺耳的迸溅声。控制台的全息屏瞬间炸裂，碎片溅在他手背上，划出细密的血痕。
“清除异常变量。”
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舱内响起，不是通过空气传播，而是直接在脑海里震荡。陈默捂住耳朵，却无法隔绝那声音——这是某种频率的精神干扰，和“织网者”的信息攻击如出一辙。
那几个液态金属构成的人形物体已经完全挤了进来。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，四肢可以随意拉伸变形，表面流淌着冷冽的光泽，唯有头部位置悬浮着两点幽蓝的光，像两颗被冰封的星辰。
陈默退到主控室的角落，激光切割器的能量指示灯正在快速闪烁——只剩下百分之三十的能源了。他瞥了一眼被金属刺贯穿的控制台，通讯系统彻底报废，应急逃生舱的启动按钮也被破坏，现在他和这些“清除单元”一样，被困在了这座锈蚀的监测站里。
“李教授的笔记本。”他摸了摸怀里的牛皮本，纸张的触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。老站长肯定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，否则不会特意将原始坐标藏得如此隐秘。那些被咖啡渍覆盖的符号，或许不只是星图参数那么简单。
一个清除单元突然发起攻击。它的右臂瞬间拉长，末端分裂成数十根细丝，像一张银色的网罩向陈默。他就地一滚，躲开细丝的缠绕，激光切割器横扫而出，将几根来不及收回的细丝齐根切断。
被切断的金属丝在地面上蠕动了几下，竟重新融入了那个清除单元的身体。
“物理攻击无效。”陈默的心脏沉了下去。这些东西根本不是实体，更像是由某种可编程物质构成的活代码，就像自主意识体说的——它们是“织网者”的代码具象化。
必须找到它们的弱点。
他的目光扫过主控室的设备架，落在角落里那个半人高的铅制容器上——那是存放核电池的地方。监测站的主能源早已切换成太阳能，但为了应对极端情况，还储备着三块高纯度核电池，每一块的能量都足以让整个监测站运转半年。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成型。
陈默突然冲向设备架，故意将旁边的工具箱扫落在地。金属扳手和螺丝刀砸在地上，发出刺耳的声响，成功吸引了所有清除单元的注意。它们的幽蓝光点齐刷刷转向他，同时发起了攻击。
数十道金属刺从不同方向射来，陈默凭借在月球低重力环境下练就的敏捷身手，在密集的攻击中穿梭。他的小腿被一根金属刺擦过，裤腿瞬间被划开，血珠刚一渗出就被低气压冻结成细小的冰晶。
就在距离铅制容器还有三步远时，一个清除单元突然挡在他面前。它的身体猛地膨胀，化作一堵银色的墙，将所有退路都封死。幽蓝的光点在墙面上闪烁，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。
陈默没有减速。他猛地将激光切割器的能量调到最大，对准那堵墙正中央的光点射去。
红光穿透了银色的墙体，留下一个冒着白烟的孔洞。清除单元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，墙体出现了短暂的波动。
就是现在！
陈默侧身穿过那个孔洞，右手一把扳开核电池容器的铅盖。三块圆柱形的核电池躺在特制的防震垫上，表面的温度低得惊人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金属的冷光。
他抓起一块核电池，猛地掷向追来的清除单元。
金属外壳与银色的身体碰撞的瞬间，陈默按下了激光切割器的最后一道能量。这一次，他没有瞄准清除单元，而是对准了核电池表面的安全阀。
高温瞬间引爆了安全阀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，只有一股极其刺眼的蓝光从核电池内部喷涌而出。那是失控的辐射，足以在零点一秒内穿透十厘米厚的铅板。
首当其冲的清除单元像是被投入沸水中的冰块，身体瞬间变得透明，表面的幽蓝光点剧烈闪烁，然后彻底熄灭。它的身体在辐射的作用下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，像被风吹散的星尘，消失在空气中。
其他清除单元显然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攻击，它们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，幽蓝光点中似乎透出了某种……困惑？
“辐射能干扰你们的代码结构。”陈默喘着粗气，握紧了剩下的两块核电池，“原来‘织网者’的代码也怕这个。”
宇宙中最狂暴的力量从来不是物质，而是能量。核辐射这种能直接撕裂原子结构的能量，或许正是这些“代码生物”的克星。
但他没有时间庆祝。剩下的两个清除单元已经调整了策略，它们不再贸然进攻，而是开始缓慢地收缩，身体表面浮现出复杂的纹路，像是在重新编译自己的代码。
陈默知道不能给它们时间。他抓起第二块核电池，用尽全身力气扔向监测站的气闸门。同时，他冲向被破坏的控制台，从残骸里抽出一根还在微微发烫的电缆。
清除单元果然追向了核电池。就在它们靠近气闸门的瞬间，陈默将电缆的两端分别接在控制台的高压接口和地面的金属管道上。
“滋滋——”
蓝色的电弧在电缆末端炸开，沿着金属管道蔓延到气闸门附近。两个清除单元被电弧击中，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，表面的纹路开始混乱。
趁这个机会，陈默按下了气闸门的手动开关。
沉重的闸门缓缓打开，月球表面的真空环境瞬间将内部的空气往外抽。那个被电弧困住的清除单元首当其冲，被巨大的吸力拽向闸门。陈默抓起最后一块核电池，在它即将飞出闸门的瞬间，将电池狠狠砸在它身上，同时用激光切割器点燃了泄漏的氧气。
一团淡蓝色的火焰在真空中短暂地绽放，随后是核辐射引发的连锁反应。清除单元在火焰和辐射的双重作用下彻底解体，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。
最后一个清除单元见势不妙，转身想逃，却被陈默用电缆缠住了腿。他猛地将电缆另一端抛向气闸门，真空的吸力瞬间将清除单元拉向闸门边缘。
“尝尝月球的滋味吧。”陈默看着那个不断挣扎的银色身影，眼神冰冷。
清除单元的身体一半在闸门内，一半在闸门外。暴露在真空里的部分迅速失去光泽，幽蓝的光点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，而留在舱内的部分则还在蠕动，试图重新组合。
陈默没有给它机会。他冲上前，用尽全力将闸门关闭。
“咔嚓——”
沉重的闸门将清除单元的身体拦腰截断。留在舱内的部分在地上抽搐了几下，最终化作一滩银色的液体，再也没有动静。
主控室里终于恢复了寂静，只剩下气闸门关闭时发出的余响。陈默瘫坐在地上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。他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，伤口在低重力下隐隐作痛，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。
他从怀里掏出牛皮笔记本，小心翼翼地翻开第37页。被咖啡渍覆盖的符号在应急灯的红光下显得格外清晰，除了那些类似星图参数的数字，在页面的角落还有一个用铅笔淡淡画出的图案——那是一个螺旋形的标志，和“远航者七号”探测器的徽标一模一样。
陈默的目光落在图案中心的一个小点上。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，发现那不是笔迹，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凹槽，里面似乎嵌着什么东西。
他找来一把小刀，小心翼翼地将凹槽里的东西挑了出来——那是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芯片，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，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。
就在芯片离开笔记本的瞬间，主控室里突然响起一阵微弱的电流声。那台被彻底摧毁的控制台残骸上，一块还在闪烁的屏幕突然亮起，上面浮现出一行由“远航者七号”符号组成的文字，这一次不需要解码，陈默就能看懂：
“芯片里有‘织网者’的核心代码。去‘新希望号’，用原始坐标和核心代码，才能解开他们的网。”
屏幕随后彻底暗了下去，再也没有亮起。
陈默握紧了那片芯片，指尖能感受到它传来的微弱温度。他看向舷窗外，地球的光芒已经铺满了半个月球表面，像一颗悬在宇宙中的蓝色宝石。
“新希望号”。
他想起那艘即将搭载着人类希望出发的殖民飞船，想起那些被篡改的星图，想起自主意识体的警告。如果“织网者”的陷阱真的在猎户座旋臂，那么“新希望号”上的三千名宇航员，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向毁灭。
必须阻止他们。
陈默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。监测站虽然遭到破坏，但应急逃生舱的备用引擎还能启动，足够让他飞回地球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待了三个月的监测站，金属舱壁上的划痕和血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。这里发生的一切，就像一场荒诞的噩梦，但怀里的笔记本和芯片提醒着他，这不是梦。
“李教授，自主意识体，还有所有被‘织网者’盯上的人。”陈默低声说，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，“我会把火种带出去的。”
他转身走向应急逃生舱，背影在月球的光芒中被拉得很长，像一道即将划破黑暗的光。逃生舱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，缓缓驶离监测站，朝着那颗蓝色的星球飞去。
而在监测站的废墟深处，那滩被闸门截断的银色液体突然微微动了一下，随后化作一道极细的丝线，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逃生舱的尾焰喷射口，跟着那道光芒，一起飞向了地球。
织网者的狩猎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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