逃生舱的再入大气层过程比陈默预想的要颠簸得多。
高温灼烧着舱体外壳,发出刺耳的嘶鸣,舷窗外面是翻滚的赤红焰流,仿佛要将这小小的金属容器彻底吞噬。陈默紧握着操纵杆,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,在失重环境中凝成细小的水珠,悬浮在半空。他不是专业宇航员,只是个监测站的技术员,能把这艘老爷逃生舱开回地球轨道,已经耗尽了毕生所学。
“距离地表还有100公里……90公里……”导航系统的电子音断断续续,屏幕上的参数乱跳,显然在之前的战斗中受到了波及。
就在穿过电离层的瞬间,逃生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。陈默看到舷窗外闪过一道诡异的绿光,紧接着,所有仪器都陷入了死寂——通讯中断,引擎停摆,连备用电源的指示灯都灭了。
“该死!”他一拳砸在控制台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逃生舱像断线的风筝,朝着下方的蓝色星球坠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再次醒来时,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。陈默猛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病床上,四周是光滑的金属墙壁,头顶的无影灯散发着冷硬的光。他动了动手指,才发现手腕上连着输液管,针头刺入皮肤的地方有些发麻。
“你醒了。”
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陈默转头,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,戴着金丝眼镜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,正拿着记录板在上面写写画画。
“这里是……”
联合航天局医疗中心。”男人推了推眼镜,“我们在太平洋上空发现了失控的逃生舱,很幸运,你是唯一的幸存者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陈默的脸上,“陈默先生,月球背面监测站的技术员,对吗?”
陈默的心猛地一沉。对方知道他的身份,这本身就不正常。按照流程,他这种“边缘人员”的救援信息,至少要经过三层审核才能到达航天局核心部门。
“我的逃生舱……”
“已经回收了。”男人合上记录板,语气轻松,“只是外壳受损严重,里面的设备基本报废。不过你放心,我们会给你申请新的工作岗位,毕竟像你这样熟悉老式监测系统的技术员可不多了。”
陈默没有接话,他在暗中观察着这个房间。墙壁是无缝焊接的合金,门是感应式的,角落里的摄像头正对着病床——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医疗中心,更像是某种隔离舱。
他突然想起了逃生舱尾焰里的那道银线。
“李教授在哪?”陈默问,手指悄悄攥紧了床单。
男人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自然:“李教授?你是说前监测站站长李建国先生吗?他半年前就已经退休了,据说回乡下养老了。怎么,你们有联系?”
谎言。
陈默清楚地记得,老站长临走时说过,他永远不会离开监测站的辐射范围——因为“织网者”的清除单元能追踪到他体内的辐射标记。回乡下养老?这不过是给外人听的托词,恐怕老站长早就……
“我想见他。”陈默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“恐怕不行。”男人站起身,理了理白大褂,“陈先生,你刚经历了太空事故,需要好好休息。等身体恢复了,自然会有人和你谈后续安排。”他转身走向门口,“对了,你的个人物品我们已经代为保管,等你出院时会还给你。”
门无声地滑开,又缓缓合上。房间里只剩下陈默一人,还有那盏冰冷的无影灯。
他掀开被子,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病号服,怀里的笔记本和芯片都不见了。陈默的心跳开始加速——那是唯一的证据,是阻止“新希望号”的关键。
必须把它们拿回来。
他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,忍着头晕下床。走到门边,发现门锁是电子控制的,根本没有机械锁孔。陈默的目光扫过墙壁,最终落在通风口上。
通风口的格栅是合金材质,但边缘有细微的锈迹。他想起逃生舱里的那把激光切割器——幸好当时顺手塞进了应急背包,虽然能量所剩无几,但切开这点格栅应该足够了。
他摸了摸枕头下,果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。是切割器,不知为何没有被搜走,或许是那些人没认出这是什么。
启动切割器,微弱的红光在格栅上灼烧出一个圆形的缺口。陈默拆下格栅,钻了进去。通风管道里布满灰尘,狭窄得只能匍匐前进,冰冷的金属贴着脸颊,传来阵阵寒意。
管道外传来模糊的说话声。
“……清除单元已经确认目标体内没有异常标记,是否启动二级观察?”
“不用。‘织网者’的主代码已经植入‘新希望号’的导航系统,这个陈默只是个小角色,掀不起什么风浪。”是那个白大褂男人的声音,“重点盯紧发射中心,确保下周的升空计划顺利进行。”
“明白。另外,从他身上搜出的笔记本和芯片,需要销毁吗?”
“芯片留下,交给技术部解析。笔记本……烧了吧,那些过时的星图参数没什么用。”
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他们拿到了芯片!那里面可是“织网者”的核心代码,一旦被解析,后果不堪设想。
他加快速度在管道里爬行,根据声音的方向判断位置。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,左边传来机器运转的轰鸣声,右边则相对安静。陈默选择了右边——芯片大概率会被送到技术部,那里应该是安静的。
爬了大约十分钟,管道下方出现一个方形的开口,正对着一间明亮的实验室。透过开口,陈默看到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技术员正在操作仪器,而在实验室中央的平台上,放着一个透明的培养皿,里面静静躺着那片比指甲盖还小的芯片。
旁边的架子上,放着他的牛皮笔记本,封面已经被撕开,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。
就是这里!
陈默关掉激光切割器,轻轻撬开通风口的格栅,悄无声息地跳了下去。落地时的轻微声响惊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技术员。
“谁?!”技术员转头,看到陈默的瞬间,脸色骤变,伸手就要按响警报器。
陈默一个箭步冲上去,捂住他的嘴,将他按在实验台上。其他技术员见状,纷纷抄起手边的工具围了上来。
“把芯片和笔记本还给我!”陈默低吼道,将那个被按住的技术员挡在身前。
“你是那个病人!”一个戴眼镜的女技术员惊呼,“你怎么跑出来了?”
“少废话!”陈默的目光扫过实验室,看到墙角有个消防斧,“让开,否则别怪我不客气!”
就在这时,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,那个白大褂男人带着两个保安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电击枪,枪口直指陈默。
“放下人,束手就擒吧,陈默。”男人的语气依旧温和,眼神却冷得像冰,“你逃不掉的。”
陈默紧了紧手臂,将那个技术员勒得更紧:“把东西还给我,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男人摇头,“那芯片对我们很重要,‘新希望号’的导航系统需要它来完成最后的调试。”
陈默浑身一震:“你们知道那是什么?你们和‘织网者’是一伙的?”
男人笑了,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:“一伙?不,我们是合作者。‘织网者’能给我们想要的东西——更广阔的生存空间,更先进的文明技术,而我们只需要提供一点‘诱饵’。”他指了指芯片,“这是他们给的‘钥匙’,能打开猎户座的‘新家园’。”
“那是陷阱!”陈默怒吼,“进去的人都会死!”
“死?”男人挑眉,“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另一种形式的‘进化’?人类困在地球太久了,需要一场彻底的蜕变。而‘织网者’,就是带来蜕变的神。”
他的话语里透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,让陈默不寒而栗。这些人不是被胁迫,而是主动投靠了“织网者”,他们把三千名宇航员当成了献给外星文明的祭品。
“看来没法谈了。”陈默深吸一口气,突然将那个技术员推向保安,自己则趁机冲向实验台。
电击枪的电流在耳边炸响,陈默险之又险地躲开,一把抓起培养皿里的芯片,塞进嘴里——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。然后他抄起消防斧,劈向旁边的架子。
牛皮笔记本掉落在地,陈默一脚将它勾到身边,弯腰捡起。
“拦住他!”白大褂男人怒吼。
保安们冲了上来,陈默挥舞着消防斧,逼退他们的同时,眼睛快速扫视实验室。他看到墙上有个紧急出口的标志,就在通风口下方。
“再见了,神棍。”他冷笑一声,转身撞向紧急出口。
门被撞开的瞬间,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建筑。陈默沿着消防通道狂奔,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。他能感觉到,那片芯片在舌下微微发烫,像是有生命般在跳动。
跑到一楼大厅,陈默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,车门没锁。他想也没想,拉开车门坐了进去,发动引擎,猛地踩下油门。
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,越野车冲破大门,冲上了街道。后视镜里,联合航天局的建筑越来越远,陈默终于松了口气,将嘴里的芯片吐出来,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包好,放进贴身的口袋里。
他翻开牛皮笔记本,快速翻阅。除了第37页的原始坐标和螺旋标志,其他页面大多是老站长的观测记录,直到最后一页,他看到了一行用红笔写的字:
“‘新希望号’发射中心主任,张启明,可信。”
张启明。
陈默默念着这个名字,方向盘猛地一打,越野车拐进一条岔路,朝着城市另一端的航天发射中心驶去。
他不知道这个张启明是否真的可信,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。距离“新希望号”升空只剩下七天,他必须在那之前,让真相暴露在阳光下。
车窗外,城市的霓虹闪烁,像一片虚假的星海。陈默握紧了方向盘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知道,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,那个白大褂男人,还有藏在暗处的“织网者”,一定会再次追上来。
而他怀里的芯片和笔记本,不仅是火种,也是催命符。
但他没有退路。
越野车穿过城市的钢铁森林,朝着远方的发射中心疾驰。夜空中,一颗明亮的星辰格外耀眼,那是“新希望号”未来将要奔赴的方向,也是“织网者”布下的蓝色陷阱。
陈默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。他要做那个拆网的人,哪怕粉身碎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