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远航者八号”监测站的改造比预想中更顺利。织网者的清除单元虽然残破，却能精准地拆解柯伊伯带的陨石，提炼出所需的燃料和合金。它们的“身体”化作流动的金属，填补监测站外壳的裂缝，甚至在尾部焊接出三道临时推进器——那些推进器的纹路里，隐约能看到冰晶符号在流转，像是某种能量驱动的密码。
陈默坐在重新加固的主控室里，看着全息屏上不断刷新的航行数据。监测站的速度已经突破了第三宇宙速度，织网者提供的“代码引擎”效率惊人，原本需要半年的航程，现在只需四十天就能追上“新希望号”。
“距离目标还有12.7光年，预计39小时后进入‘迷雾星云’——织网者母星所在的星域。”小远的电子音带着机械的平稳，“根据清除单元提供的信息，星云内存在强烈的空间扭曲，常规导航会失效。”
陈默的目光落在屏幕角落的小窗口上。那里显示着从地球传来的最新消息：张启明已经公布了黑潮的存在，全球航天机构陷入紧急状态，正在加速研发针对黑潮的防御系统。但消息的末尾，有一行加密文字——“月球背面监测站的残骸里，发现了李教授的加密日志，与织网者母星坐标高度吻合”。
原来老站长早就去过那里。
陈默调出李教授的日志备份，那些模糊的星图和符号在原始坐标公式的转换下，渐渐显露出真相：三十年前，李教授曾是“远航者七号”的副驾驶员，亲眼见证了织网者母星被黑潮吞噬的过程。那时的织网者还不是“代码猎人”，而是一群掌握着空间编码技术的和平文明。
“黑潮不是生物，也不是自然现象。”陈默轻声念着日志里的话，“它是宇宙诞生时残留的‘错误代码’，以信息为食，能吞噬一切有序的结构——包括织网者的代码星系，也包括人类的数字文明。”
全息屏突然弹出一个红色窗口，是清除单元传来的紧急信号。画面里，迷雾星云的边缘漂浮着无数破碎的金属块，那是织网者母星的残骸。而在星云深处，一团翻滚的黑色物质正在缓慢移动，所过之处，连星光都被吞噬殆尽——那就是黑潮。
“它在加速。”陈默的指尖冰凉，“比预计时间提前了十二天。”
就在这时，监测站突然剧烈震动。不是推进器故障，而是有物体撞上了外壳。陈默切换到外部摄像头，只见一颗人头大小的黑色颗粒卡在推进器的缝隙里，表面不断渗出粘稠的液体，腐蚀着金属外壳。
“是黑潮的先锋单元。”小远的声音急促起来，“它能解析金属的分子结构，正在瓦解推进器！”
陈默立刻下令：“让清除单元处理！”
屏幕上，三个清除单元瞬间冲向那颗黑色颗粒。它们的身体化作银色的液体，将颗粒包裹其中，表面浮现出密集的冰晶符号，像是在进行某种编码对抗。但黑色颗粒却在不断膨胀，银色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黑色。
“它们快撑不住了！”
陈默抓起旁边的激光切割器——这是他从发射中心带出来的老伙计，此刻成了唯一的武器。他冲到气闸室，穿上宇航服，手动打开了舱门。
冰冷的宇宙真空瞬间包裹了他。陈默借助宇航服的推进器，朝着推进器的方向飞去。黑色颗粒已经腐蚀出一个拳头大的洞，清除单元的银色身体只剩下薄薄一层，眼看就要被彻底吞噬。
他瞄准黑色颗粒的中心，扣动激光切割器的扳机。炽热的红光穿透真空，击中颗粒的瞬间，陈默清晰地看到那些黑色物质突然剧烈颤抖，像是遇到了克星。
“它怕高能辐射！”陈默心中一喜，加大了能量输出。
黑色颗粒在激光的灼烧下发出刺耳的尖啸，表面的液体开始蒸发，露出里面一团扭曲的灰色丝线——那是尚未成型的“错误代码”。清除单元抓住机会，银色身体猛地收缩，将灰色丝线彻底包裹，然后化作一颗金属球，飘向监测站的回收舱。
陈默松了口气，转身准备返回。就在这时，他的头盔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杂音，紧接着，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，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：
“……坐标……错误……黑潮……需要……修复……”
是织网者的声音。不，是更古老的声音，像是来自织网者母星的核心代码。
陈默猛地看向迷雾星云的深处。黑潮的轮廓在星云中若隐若现，而在它的边缘，似乎有无数微弱的光点在闪烁——那是更多的清除单元，它们正朝着黑潮飞去，像是在进行一场自杀式的冲锋。
“它们在试图用自己的代码修复黑潮的错误。”陈默突然明白过来，“就像用正确的字符去修正文章里的错别字。”
但这显然是徒劳的。黑潮的体积太过庞大，织网者的代码就像投入熔炉的雪花，瞬间就被吞噬。
陈默返回监测站，摘下头盔，额头上全是冷汗。他看着回收舱里那颗静止的金属球——里面包裹着黑潮的先锋单元，或许这就是破解黑潮的关键。
“小远，分析金属球里的灰色丝线。”他下令，“对比织网者的核心代码和原始坐标，看看有没有中和的可能。”
全息屏上，两组代码开始快速比对。织网者的冰晶符号与黑潮的灰色丝线相遇时，会产生剧烈的能量反应，但当原始坐标的符号加入其中，反应突然变得温和起来，像是找到了某种平衡。
“有效果！”陈默的眼睛亮了，“原始坐标不仅是星图，更是一种‘正确的编码规则’！织网者需要它来重写黑潮的错误代码！”
这就是李教授留下的真正秘密——原始坐标不是避难所的位置，而是修复宇宙错误代码的“密钥”。织网者篡改星图，不是为了引人类入陷阱，而是想逼出掌握密钥的人；赵宇的背叛，反而让密钥落入了正确的人手中。
“‘新希望号’还在靠近黑潮。”小远突然提醒，“它们的导航系统似乎被织网者的紧急信号劫持了。”
陈默的心再次揪紧。“新希望号”上有三千名宇航员，还有原始坐标的备份数据。如果它们被黑潮吞噬，不仅人类会失去希望，织网者最后的努力也会化为泡影。
“加速！”他一拳砸在控制台上，“必须在它们进入黑潮范围前追上！”
监测站的三道推进器同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，速度再次提升。窗外，清除单元组成的螺旋阵形紧紧跟随，它们的身体在加速中微微颤抖，像是在燃烧自己的代码提供能量。
迷雾星云越来越近，星空中的扭曲越来越明显，连星光都变成了诡异的弧线。陈默能看到“新希望号”的轮廓了，它像一片迷途的叶子，正在缓缓飘向那团翻滚的黑潮。
“还有两小时。”陈默握紧拳头，指节发白，“小远，准备将原始坐标的编码规则传输给‘新希望号’，同时通知所有清除单元，准备执行‘补天计划’。”
这是他刚刚想出的计划——用织网者的代码作为“载体”，将原始坐标的规则注入黑潮，就像给错误的程序打上补丁。这需要无数织网者的代码作为“补丁线”，也需要“新希望号”作为发射平台，将编码规则精准地送入黑潮核心。
而他的监测站，将是吸引黑潮注意力的“诱饵”。
“所有清除单元已确认接收指令。”小远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情绪，“‘新希望号’的舰长回复：‘我们准备好了’。”
陈默看着屏幕上“新希望号”传来的回复，眼眶有些发热。那些素未谋面的宇航员，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，选择了相信他这个“通缉犯”，选择了为人类文明的延续赌上一切。
监测站穿过迷雾星云的边缘，黑潮的轮廓在前方清晰可见，像一头蛰伏在宇宙深渊里的巨兽。陈默深吸一口气，打开了所有对外通讯频道，将原始坐标的编码规则广播出去——不仅传给“新希望号”，也传给了那些冲向黑潮的清除单元。
“织网者，听到了吗？”他对着麦克风说，声音平静而有力，“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，也是我们的。”
窗外，清除单元组成的螺旋阵形突然散开，化作无数银色的光点，朝着黑潮飞去。它们的身体在接近黑潮时开始发光，冰晶符号在表面疯狂闪烁，像是在吟唱某种古老的歌谣。
“新希望号”传来最后的信号：“编码规则已接收，发射准备就绪。祝我们好运。”
陈默笑了笑，轻声说：“祝我们好运。”
他推动操纵杆，监测站调转方向，朝着黑潮的侧面飞去——那里是黑潮能量最薄弱的地方，也是吸引它注意力的最佳位置。
黑潮似乎察觉到了威胁，边缘的黑色物质开始涌动，无数先锋单元像箭一样射向监测站。
陈默握紧激光切割器，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近的黑色洪流，突然想起了李教授日志里的最后一句话：
“宇宙的代码或许不完美，但总有人愿意为修正它，燃烧自己的星尘。”
监测站的引擎发出最后的轰鸣，迎着黑潮的先锋单元，冲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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