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。
晏烬躺在手术台上,意识在麻药的作用下逐渐模糊。最后的清醒时刻,他看见迟薇站在床边,握着他的手,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,盛满了罕见的慌乱。
“别怕...”他想安慰她,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迟薇俯下身,在他耳边低语:“我在这里。我会一直在这里。”
这是晏烬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手术室外,迟薇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慢慢滑坐到地上。她摊开手掌,看着掌心上已经干涸的血迹——那是晏烬的血。几个小时前,他突然吐血昏迷,颂西医生诊断为枪伤引发的内出血,必须立即手术。
阿杰匆匆赶来,脸色凝重:“薇姐,查清楚了。猜瓦在监狱里发了话,谁能让先生...出事,他就把海外账户里的钱全部转给那个人。”
迟薇的眼神骤然变冷:“猜瓦在监狱里还能传递消息?”
“他有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,每天去探监。”阿杰递上一张照片,“就是这个人。”
照片上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,穿着传统的泰式服装,面容慈祥得像个邻家爷爷。
“他今天去过监狱后,先生就出事了。”阿杰补充道。
迟薇缓缓站起身,将照片收进口袋:“看好这里,不许任何人靠近。”
“薇姐,你要去哪?”
她没有回答,只是转身走向电梯。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,此刻燃烧着令人胆寒的火焰。
老管家住在曼谷老城区的一栋百年老屋里。当迟薇推开门时,他正坐在庭院里的摇椅上喂鸽子,对迟薇的到来似乎毫不意外。
“迟小姐,”他微笑着,用流利的中文说,“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庭院里种满了兰花,香气馥郁。迟薇站在他面前,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。
“为什么?”她问。
老管家慢条斯理地撒着手中的鸽食:“猜瓦老爷对我有恩。三十年前,他救了我全家的性命。”
“所以你就帮他杀人?”
“各为其主而已。”老管家抬起头,目光平静地看着她,“就像你为晏先生做的一样。”
迟薇拔出手枪,对准他的额头:“解药。”
老管家笑了:“没有解药。那是一种慢性毒药,通过日常饮食一点点积累。晏先生中枪后身体虚弱,毒素才会突然发作。”
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,微微颤抖。
“杀了我,晏先生也活不成。”老管家继续喂着鸽子,“但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,我可以告诉你延缓毒发的方法。”
“什么条件?”
“放过猜瓦老爷的女儿。她对此一无所知。”
迟薇的枪口微微下垂:“我怎么相信你?”
老管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:“这是三个月的缓解剂。每个月服用一次,可以控制毒素扩散。三个月后,如果你信守承诺,我会给你下一个季度的药。”
迟薇接过药瓶,眼神复杂:“你早就计划好了。”
“人老了,总要为身后事做准备。”老管家重新开始喂鸽子,仿佛刚才的生死对峙从未发生,“告诉晏先生,我很抱歉。但我别无选择。”
回到医院时,手术已经结束。颂西医生告诉迟薇,手术很成功,但晏烬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。
“他的血液检测显示有不明毒素,”颂西医生面色凝重,“我们正在分析成分,但这需要时间。”
迟薇握紧口袋里的药瓶:“他还有多少时间?”
“如果不解毒,最多三个月。”
病房里,晏烬还在昏迷中。各种仪器围绕在床边,发出规律的滴答声。迟薇坐在床边,轻轻握住他没有插管的那只手。
“我会救你,”她低声说,“不管付出什么代价。”
接下来的三天,晏烬时醒时睡。每当他醒来,总能看到迟薇守在身边。她喂他喝水,帮他擦身,处理所有需要决定的事务。
第四天早晨,晏烬的精神明显好转。他靠在床头,看着迟薇为他削苹果。
“猜瓦的事,我都听阿杰说了。”他突然开口。
迟薇的手顿了顿,继续削苹果:“你该好好休息。”
“那个老管家...”
“已经处理了。”迟薇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,“他给了缓解剂,但需要每三个月取一次药。”
晏烬没有接苹果,而是握住她的手腕:“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?”
他的目光太过锐利,让迟薇无法回避。
“放过猜瓦的女儿。”她如实相告。
晏烬沉默片刻,轻轻松开手:“你做得对。”
这时,阿杰敲门进来,脸色比前几天更加难看。
“先生,薇姐,出事了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梭温将军宣布与猜瓦切割,但他...他接管了猜瓦的所有势力。”
这个消息让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。
“梭温现在在哪?”晏烬问。
“已经在曼谷了。他约您见面,说是有要事相商。”
迟薇立刻反对:“你不能去。现在的身体状况...”
“必须去。”晏烬试图下床,却因虚弱而踉跄了一下。迟薇连忙扶住他。
“那就改期,”她坚持道,“等你身体好一些。”
晏烬摇头,声音虚弱却坚定:“梭温这个时候来,就是要趁我病,要我命。如果我不去,他会认为我已经无力抗衡,到时候只会更被动。”
最终,他们达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:见面地点定在医院附近的酒店,全程有医疗团队待命。
见面的那天,晏烬穿着定制的西装,精心打理过的外表掩盖了病容,只有迟薇能看出他每一个动作背后的勉强。
梭温将军在保镖的簇拥下准时到达。与猜瓦的儒雅不同,梭温浑身散发着军人的彪悍气息,脸上的刀疤更添几分凶煞。
“晏先生,”梭温的泰语带着浓重的缅北口音,“听说你身体不适,我很担心。”
晏烬微微一笑:“一点小毛病,劳将军挂心。”
两人寒暄着,像多年的老朋友。但迟薇注意到,梭温的目光不时扫过晏烬略显苍白的嘴唇,像是在确认他的虚弱程度。
“我直说了吧,”梭温终于切入正题,“猜瓦的时代结束了。现在是我接管他的所有生意。我希望我们能继续合作。”
“怎么个合作法?”
“五五分成,”梭温说,“你负责运输和销售,我负责生产和保护。”
晏烬慢条斯理地品着茶:“将军应该知道,我从不碰毒品生意。”
梭温大笑:“时代变了,晏先生。你知道那个稀土矿值多少钱吗?比猜瓦之前的所有生意加起来都多!”
“既然如此,将军为何还要与我合作?”
“因为你有我需要的东西——通往海外的渠道。”梭温向前倾身,压低声音,“我可以给你更高的分成,六四,你六我四。”
晏烬放下茶杯,目光平静地看着梭温:“如果我拒绝呢?”
梭温的笑容瞬间消失,包厢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。
“那我会很遗憾,”梭温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非常遗憾。”
一直沉默的迟薇突然开口:“梭温将军,您最近是否感到右手食指偶尔发麻?”
梭温猛地转头看她,眼神惊疑不定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猜瓦先生生前委托我们调查过一些事,”迟薇面不改色地撒谎,“包括您那位私人医生的背景。”
梭温的脸色变了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您的医生,是猜瓦先生安排的人。”迟薇轻轻推过一个文件夹,“这是他的银行流水,每个月都有一笔来自猜瓦账户的汇款。”
梭温快速翻阅着文件,额头渗出冷汗。
“那种药长期服用,会导致神经系统逐渐受损。”迟薇继续说,“最后的结果是...全身瘫痪。”
包厢里死一般寂静。梭温的拳头紧紧攥着,手背青筋暴起。
“解毒剂,”他终于开口,“在哪里?”
“我们可以帮您找到,”晏烬接话,“作为交换,我希望将军重新考虑合作的方式。”
梭温死死盯着他们,最后深吸一口气: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稀土矿的合法开采权,归还给当地部落。”晏烬说,“作为补偿,我会帮您打通日本和韩国的市场,利润还是六四分成,您六我四。”
这个条件显然出乎梭温的意料。他沉思良久,最终点头:“成交。”
送走梭温后,晏烬立刻瘫坐在椅子上,冷汗浸透了衬衫。
“快叫医生!”迟薇扶住他,对阿杰喊道。
回医院的路上,晏烬一直闭目养神。直到车子驶入医院大门,他才轻声开口:“你怎么知道梭温中毒的事?”
迟薇看着窗外:“我猜的。猜瓦那种人,不可能完全信任梭温,一定会留后手。”
晏烬低笑:“你越来越像我了。”
“不,”她转头看他,眼神复杂,“我永远成不了你。”
病房里,颂西医生为晏烬做了全面检查,表情比之前更加凝重。
“毒素在扩散,”他直言不讳,“缓解剂的效果在减弱。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彻底解毒的方法。”
迟薇握紧口袋里的药瓶:“还有多少时间?”
“最多两个月。”
当晚,迟薇做了一个决定。她联系了宋老师,请他帮忙查找猜瓦所有可能藏匿解药的地方。
“猜瓦生性多疑,一定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最信任的人那里。”宋老师在视频那头说。
“他女儿?”
“不,他从不把危险的东西放在女儿身边。”宋老师敲击着键盘,“我查到猜瓦在清迈有一处秘密房产,登记在一个已故亲戚名下。那里可能是他的安全屋。”
第二天清晨,迟薇将一切安排妥当后,来到晏烬的病房。他睡得不安稳,眉头紧锁,像是在与什么抗争。
她在床边坐下,轻轻抚平他的眉心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她低声说,然后俯身,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。
这是十二年来,她第一次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。
起身时,她发现晏烬的眼睛微微睁开,正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你要去哪?”他问,声音因刚醒来而沙哑。
迟薇没有回答,只是再次握住他的手:“答应我,好好配合治疗。”
晏烬的手指微微收紧:“答应我,你会回来。”
他们的目光在晨光中交汇,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感,在这一刻终于清晰。
“我答应你。”她说。
清迈在午后的阳光中显得宁静而祥和。迟薇独自驾车来到宋老师提供的地址——一座隐藏在素贴山脚下的兰纳风格别墅。
别墅看起来久无人居,花园里的植物野蛮生长。但迟薇敏锐地注意到,门锁有最近被使用过的痕迹。
她绕到别墅后方,从一扇半地下室的窗户潜入。室内灰尘遍布,但在书房的书架后,她发现了一个隐藏的保险箱。
就在她尝试打开保险箱时,手机突然震动——是阿杰的紧急来电。
“薇姐,快回来!”阿杰的声音带着恐慌,“先生他...病情突然恶化!”
迟薇的心猛地一沉:“我马上...”
她的话还没说完,后颈突然一阵剧痛。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,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身后——是那个本该已经“处理”掉的老管家。
“很抱歉,迟小姐,”老管家的声音依然温和,“但我不能让你找到解药。”
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。在彻底昏迷前,她只有一个念头:晏烬还在等她。
而此时曼谷的医院里,晏烬突然从病床上坐起,对守在床边的阿杰说:“准备飞机,去清迈。”
阿杰愣住了:“可是先生,您的身体...”
晏烬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,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决:“她需要我。”
窗外,泰北的天空乌云密布,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。
而这场风暴的中心,是两个宁愿为对方付出一切的人,和一份迟到了十二年的真心。
未完待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