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,A市一中的校园沉浸在一种热烈的躁动中。
对于陈默来说,这场运动会无异于一场甜蜜的酷刑——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那个光芒万丈的人。
却必须将汹涌的心动死死按捺在平静的表象之下。
他坐在休息区的角落,明明在看书目光早已不受控制地穿越人群,望向跑道上那个做热身的身影——凌放。
红色背心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,每一个拉伸、弹跳都充满了勃发的生命力。
阳光眷顾地描摹着他的轮廓,汗水滑落。
当凌放忽然回头,朝着班级方向咧开一个灿烂笑容并用力挥手时,陈默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。
他慌忙低头,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,几乎要撞出来。
他会不会是在对我笑?这个念头像野草般疯长。
明知可能是自作多情,却依旧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悸动。
周围同学的喧闹成了他最好的掩护,掩盖了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
“嘿,陈大学霸,这大好日子就别啃书本啦!”
云逸阳活力四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偷窥云逸阳满头大汗地凑过来。
很自然地勾住身边林彦青的脖子,“走走走,彦彦,给咱班女生当加油去!”
林彦青被他勒得微微皱眉,却没挣脱。
只是无奈地看了云逸阳一眼,低声说:“阿云小声点。”
然后对陈默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。陈默注意到林彦青手里还拿着一个速写本,大概又在练习素描。
陈默顺势合上书,暗自松了口气,也感激这份打扰。
他跟着人群望向跳高场地,鼓掌,心思却全系在广播里即将开始的男子百米预赛上。
当凌放站上起跑线,陈默不由自主地挪到了看台最前方,手指紧紧抠着冰凉的铁栏杆。
发令枪响,那道红色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出,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,紧紧追随。
周围震天的加油声他听不见,只看见凌放奔跑时绷紧的小腿肌肉,飞扬的发梢,还有那专注而充满侵略性的侧脸。
他甚至能想象出凌放急促的呼吸声,与自己失控的心跳地重叠。
然而,胜利在望时,凌放摔倒了。
陈默觉得自己的世界也跟着猛地一颤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身体先于理智行动。
他翻过栏杆冲了下去,那一刻,什么掩饰、什么冷静,全被抛到了脑后,只剩下一个念头:到他身边去!
看到凌放伤口渗出的血珠,陈默觉得那疼痛仿佛也蔓延到了自己身上。
他蹲下身,声音里的颤抖泄露了他极力掩饰的恐慌:“阿放!你怎么样?”
凌放抬头,疼得皱眉却还对他挤出笑容说“没事”时,陈默心里又酸又软。
阿放总是这样,明明受了伤,却先想着安慰别人。 他沉默的接过搀扶的责任,凌放身体的重量和热度透过衣衫传来。
在医务室,当碘伏触碰到伤口,凌放疼得吸气攥紧床单时。
陈默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轻轻握住了他那只没受伤的手,这个动作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。
他不敢看凌放的表情,只能感受到对方明显一顿后,更加用力的回握。
两只手紧紧相握,所有的紧张、担忧和无法言说的情感,都在这沉默的交缠无声流淌。
陈默希望消毒的过程慢一点,再慢一点,让这偷来的亲密能停留得久一些。
凌放之后没再喊疼,但他加重的呼吸,都通过相握的手,清晰地传递到陈默心里。
包扎完毕,凌放用故作轻松的语气炫耀“挂彩”时,陈默看着他强撑的笑脸,心底漫上一片潮湿的柔软。
他低声那句“笨蛋……比赛那么拼干嘛”,里面藏着的,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超出普通朋友界限的心疼和埋怨。
凌放眼睛亮亮地看着他:“你不是在看着吗?我怎么能让你失望?”
听到前半句,陈默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。
他迅速别开脸,害怕再多看一秒,积攒太久的喜欢便会决堤。
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,他需要时间消化。
甚至生出一丝奢望——然而,当“你可是我的好兄弟”这后半句传入耳中,他只能在心中苦笑。
“好兄弟”……这三个字像一句咒语,轻易地将刚刚燃起的火星踩灭,只留下熟悉的苦涩在心底蔓延。
他别开脸,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,轻声说:“……下次小心点。”
“知道啦,小默老师!”凌放笑嘻嘻地应着,试图从床上跳下来展现自己无事,却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,又是一阵龇牙咧嘴,打破了刚刚营造出的奇怪氛围。
陈默无奈,再次伸手搀扶。走出医务室,正好遇到匆匆赶来的云逸阳和林彦青。
“怎么样放哥?严不严重?”云逸阳咋咋呼呼地问。
“小伤,哥们儿坚强着呢!”凌放摆摆手
林彦青的目光落在张言紧挨着凌放喋喋不休的身影上。看着云逸阳对凌放热情的行为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速写本,指节微微发白。
“笨蛋,别嚷嚷了。”他用本子碰了张言。
“啊?我哪儿笨了?”云逸阳被骂得一头雾水?
扭头看向林砚,脸上写满了纯然的困惑。
他完全没读懂刚才的一幕,只觉得林砚这“笨蛋”来得莫名其妙。
他看看凌放(虽然摔了但精神头还行),又看看陈默(一如既往的平静),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关心有啥不对。
林砚看着他这副毫不开窍的样子,无奈地闭了闭眼。
只是水又往前递了递,语气带着点没辙的肯定:“让你别吵就别吵。水给他,我们该走了。”
云逸阳虽然还是没完全理解林彦青。但他有个优点——某种程度上非常听"兄弟"的话。
他接过水,顺从地塞到凌放手里。
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不服气的懵懂,只能顺着自己理解的方向冲凌放挤挤眼。
刻意压低了点声音(虽然依旧不算小):“行吧行吧,那你们……呃,慢慢回去?我和彦彦去看看赢了没!”
说着,他这才伸手拉住林彦青的手腕,一边把人往班级方向带,一边还忍不住小声跟林彦青嘀咕:“彦彦你真是的怎么又骂我笨蛋”
林彦青被他拉着,听着他这"小声"的嘀咕,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,只是回给他一个“没救了”的眼神,任由他把自己拽走了。
夕阳下,他搀扶着凌放慢慢走着,肩膀相抵,,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。
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紧握的温度,那句“你可是我的好兄弟”在耳边反复回响。
这短暂的伤痛,竟意外地成全了他一场不敢奢望的靠近。
赛场上的输赢早已无关紧要,这个下午,这份只有他自己清楚的、兵荒马乱的暗恋。
因为这一点意外的疼痛和搀扶,而变得无比真实和珍贵。
喧嚣远去,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和心跳,以及那份深埋心底、呼之欲出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