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,烟雨楼的雕梁画栋在雨雾里晕成一片朦胧的水墨。唐百客站在画舫窗边,指尖划过冰凉的窗棂,望着岸边招揽生意的船娘,忽然想起吴祈扎着双丫髻的模样,心口像被细密的针扎着疼。
“在想什么?”万俟安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,玄色披风带着雨丝的凉意,却熨帖得让人安心。他指尖擦过唐百客腕间的红痕——那是昨夜整理箭囊时被弓弦勒出的印子,“莫絮影的人盯了我们一路,待会儿见了面,别乱说话。”
唐百客回头时,正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眸。舱内烛火摇曳,万俟安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他忽然伸手,指尖描摹着对方的眉骨:“你说,她真的会有证据吗?”
万俟安握住他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。那里的心跳沉稳有力,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,像某种无声的承诺:“不管有没有,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。”他低头,鼻尖蹭过唐百客的发顶,带着清浅的墨香,“等这事了了,我带你去江南的菱塘看看,你母亲当年最喜欢那里的菱角。”
唐百客的眼眶忽然一热,刚要说话,画舫外忽然传来阵琵琶声。曲调哀婉,却又藏着股说不出的妖异,像毒蛇吐着信子,缠得人心里发紧。
“贵客到了,怎的不出来迎接?”娇柔的女声裹着雨丝飘进来,甜得像浸了蜜,却又淬着冰。
万俟安将唐百客护在身后,推门而出。烟雨楼的顶层露台已摆好了酒席,莫絮影穿着身石榴红的舞裙,正斜倚在栏杆上,手里把玩着颗莹白的玉珠。她身后站着十几个黑衣人,个个面无表情,腰间的蛇纹腰带在雨里泛着冷光。
“摄政王倒是比我想的更胆色。”莫絮影笑着起身,裙摆扫过地面的积水,溅起细碎的水花。她走到唐百客面前,忽然抬手,想摸他的脸,却被万俟安一把打开。
“证据呢?”万俟安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莫絮影也不恼,反而笑得更甜了:“急什么?先尝尝这‘醉流霞’,可是我特意为二位备的。”她亲自斟了杯酒,递到唐百客面前,眼底闪过一丝算计,“唐公子是齐氏后人,想必也懂些风雅,这酒里加了些菱角粉,倒是合你母亲的口味。”
唐百客看着那杯酒,指尖微微发颤。万俟安伸手接过酒杯,仰头一饮而尽:“现在可以说了。”
莫絮影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又恢复如常:“摄政王果然爽快。”她拍了拍手,两个黑衣人押着个白发老者走了上来。老者衣衫褴褛,脸上满是伤痕,看到唐百客时,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:“小、小公子……”
“他是当年齐贵妃的贴身内侍,”莫絮影踢了老者一脚,语气里的甜柔瞬间消失,只剩下冰冷的残忍,“藏在江南的破庙里苟延残喘了二十年,倒是把当年的事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老者被踢得跪倒在地,却挣扎着朝唐百客磕头:“小公子,老奴有负贵妃所托……当年镇北侯逼死贵妃,抢走玉佩,就是为了掩盖他通敌的罪证啊!”
唐百客只觉一阵天旋地转,万俟安伸手扶住他,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,让他稍微稳住了些。“你说清楚,我母亲是怎么死的?”
“是被镇北侯灌了毒酒……”老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老奴亲眼所见,他还说……要让齐氏一族断子绝孙……”
“够了!”万俟安怒吼一声,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。他没想到自己敬重的叔叔,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。
莫絮影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,忽然笑着说:“摄政王何必动怒?当年的事,与你又无干。”她话锋一转,目光落在唐百客身上,“倒是唐公子,难道不想为你母亲报仇吗?只要你肯归顺我,我便帮你集齐玉佩,揭露镇北侯的罪行,让天下人都知道齐氏的冤屈。”
唐百客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,难测啊,“你以为我会信你?”接着怨恨的眼神中透着一丝丝的悲“吴祈是不是你杀的?”
莫絮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语气却依旧甜柔:“那小丫头?不过是挡了我的路罢了。”她忽然从袖中抽出把匕首,快如闪电地刺向老者,“既然话已说完,留着也没用了。”
鲜血溅在唐百客的衣袍上,温热的触感让他猛地一颤。老者睁着眼睛倒下去,死不瞑目。
“真是狠心”唐百客补充到
“狠?”莫絮影用丝帕擦着匕首上的血,笑得越发妖异,“比起镇北侯,我这点手段算什么?倒是唐公子,你若再执迷不悟,下一个死的,就是你身边这位摄政王了。”
她说着,忽然拍了拍手,露台两侧的水里冒出无数毒箭,直指万俟安!
“小心!”唐百客猛地推开万俟安,自己却被一支毒箭擦过手臂,黑血瞬间涌了出来。
“百客!”万俟安目眦欲裂,拔剑挡开箭雨,将唐百客紧紧护在怀里,“纪策,动手!”
纪策和曲灼立刻带领暗卫冲了上来,与“影”的人厮杀在一起。莫絮影站在混战中,依旧笑得从容,她从怀里掏出个哨子,吹出一阵尖锐的声响。烟雨楼的屋檐下忽然飞出无数毒蜂,黑压压的一片,朝众人扑来。
“这是‘噬魂蜂’,被蛰到可就没命了。”莫絮影笑着后退,站在露台边缘,像朵在血雨里绽放的毒花,“摄政王,唐公子,咱们啊,后会有期。”
她说完,纵身跃入水中,很快就没了踪影。
万俟安抱着唐百客冲出烟雨楼,毒蜂在身后紧追不舍。唐百客的手臂越来越麻,意识也开始模糊,他抓着万俟安的衣襟,声音微弱到听不见,后又什么也说不出来
“唐百客!”万俟安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,他低头,在唐百客的额头上狠狠吻了一下,带着雨水的冰凉和不容置疑的决心,我会救你,哪怕踏破江南…”
唐百客的心头猛地一颤,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,他仿佛看到万俟安眼底的猩红,像燃尽的灰烬,却又藏着不灭的火焰。
雨还在下,江南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。万俟安抱着唐百客,在雨里狂奔,玄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像只守护着珍宝的孤狼。他知道,这场仗,他不能输,为了怀里的人,他必须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