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燕子走出宫门时，太阳正高。她没走大门，而是绕到角门的小路，穿过一片竹林。脚下的青石板还湿着，是昨夜露水留下的。紫薇跟在她后面半步远，两人都换了普通布衣，头上只戴一根银钗，看起来就像平常人家的女孩去走亲戚。
她们约了柳青和柳红在城南的茶楼见面。说是叙旧，其实是小燕子想出来透口气。宫里太闷了。昨晚听说福尔泰被罚抄《宫规》，她心里就一直不舒服。她不是为了他才出来的，可每走一步，心都像往他那边靠。
茶楼建在河边，楼下有船夫撑船叫喊。柳红早就到了，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。看到她们上来，立刻站起来迎了两步。还没说话，先笑了：“你这格格穿成这样，比普通人还扎眼。”
小燕子哼了一声，坐到她对面：“少废话，茶呢？”
“刚泡的龙井。”柳红递过杯子，“之前遇到的那个萧剑，前些日子来信说，日子过得挺好。”
听到萧剑的名字，紫薇低头喝了一口茶，没说话。小燕子却忽然想起什么，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巴巴的桂花糕，看了两眼，又塞了回去。
三人正说着话，楼下吵了起来。几个穿绸缎的男人簇拥着一个胖子上了楼。那人穿着紫金团花袍，腰上挂着玉佩，满脸油光。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要雅间。店家赔着笑脸说已经被占了，那人抬手就是一巴掌，打得掌柜往后退了几步。
“我宁大人要的地方，谁敢占？”他一脚踢翻凳子，眼睛扫了一圈，“你们这些穷鬼，还不快让开？”
柳青脸色变了，低声说：“是宁府的人。听说这个宁大人刚当上京兆尹，仗着家里有背景，平时就很横。”
小燕子冷笑：“京兆尹是管治安的，自己倒先欺负人？”
紫薇拉住她的袖子：“别惹事。”
可小燕子已经站起来了。她走到栏杆边，冲下面喊：“喂！打人算什么本事？有种下来单挑！”
楼上顿时安静下来。宁大人抬头一看，见是个年轻姑娘，不但不生气，反而咧嘴笑了：“哟，这小姑娘胆子不小啊。”他眯着眼睛，“长得还挺好看，不如陪本官喝一杯？”
说完，他还挥手让手下上楼抓人。
柳青和柳红马上站到小燕子前面。紫薇也走过来，声音有点抖：“我们走后门。”
可楼梯已经被堵住了。宁大人亲自走上楼，伸手就要抓小燕子的手腕。
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的时候，一个人影突然冲了进来。
“啪！”一声响，宁大人的手被猛地折回去，整个人疼得跪在地上。来人一手扣住他肩膀，另一只手按在他脖子边，动作干脆利落。
是福尔泰。
他穿着便衣，但腰上还挂着御前侍卫的牌子。他冷冷地说：“宁文远，你爹还在兵部当差，你就敢在京城里抢人？”
宁大人疼得冒汗：“你……你是哪个衙门的？知道我是谁吗？”
“我知道你是昨天才上任的京兆尹。”福尔泰手上用力，宁文远惨叫起来，“我也知道你昨晚砸了三家铺子，今天还想强抢民女。再不滚，我现在就带你去刑部。”
楼下的人听得清楚，纷纷叫好。有人喊：“打得好！”还有人扔瓜子壳砸他脸。
宁大人脸色发青，吼了一句：“撤！走！”
手下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，狼狈地下了楼。临走前，他狠狠瞪了小燕子一眼，又看向福尔泰，咬牙说：“你给我记住。”
人散了，茶楼恢复了安静。
小燕子站在原地，看着福尔泰松开手，整理了下衣袖。他的手指有点红，像是刚才用力太大。
她张了张嘴，最后只问了一句：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“皇上让我查京城的治安。”他看了她一眼，“没想到你会私自出宫。”
紫薇轻声说：“我们只是出来走走，没想惹麻烦。”
福尔泰没理她，只盯着小燕子：“你知道刚才多危险？那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？”
“我怕他？”小燕子抬起头，“我在江湖混的时候，比他狠十倍的人都见过。”
“那是以前。”福尔泰声音低了，“你现在不是野丫头了，你是格格。你的一举一动关系到皇宫的脸面，也关系到你自己安全。”
“所以你就非要管我？”小燕子声音变大，“昨天在校场你说我胡闹，今天又说我任性。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觉得不对？”
福尔泰眼神闪了一下，像是想说什么，又没说。他只说：“我只是尽责。”
“尽责？”小燕子冷笑，“那你昨晚抄完十遍《宫规》，今天还有力气来管我？”
这话一出，三人都愣住了。
紫薇看了小燕子一眼，眼里有些责备。柳青咳嗽一声，拉着柳红往后退了几步。
福尔泰脸色变了。他抬头看着她：“原来你知道。”
小燕子也呆住了。她没想到他会承认。
“皇上罚我，是因为你在校场受了委屈。”他声音很低，“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。可你……也不该拿这事开玩笑。”
没人说话。
小燕子张了张嘴，想说“我不是开玩笑”，可喉咙堵住了，说不出来。
楼下河水流着，风吹动窗户上的帘子。
过了很久，福尔泰转身走向楼梯。快下楼时，他停下来说：“跟我回宫。”
“我不回去。”小燕子站着不动。
“那别怪我不客气。”他回头，眼神很坚决，“侍卫马上就到，你想被人当街抓回去？”
紫薇赶紧劝：“小燕子，先回去再说吧……”
小燕子咬着牙，终于迈步下楼。经过福尔泰身边时，她小声说：“我不是怕你，我只是不想连累别人。”
福尔泰没回应。
四个人走出茶楼，街上已经来了几个官兵。永琪骑马赶来，在街口跳下马，快步走过来：“总算找到你们了。皇上派人找了好久，急坏了。”
紫薇连忙道歉。永琪摆摆手，看着小燕子说：“你啊，总让人操心。”
一行人沿着河走。福尔泰走在最前面，和小燕子隔了几步。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，映在青石路上，像两条线，怎么也靠不到一起。
快到宫门时，小燕子忽然停下。
她从袖子里拿出那半块桂花糕，轻轻放在路边的一块青砖上。
风吹起她的头发，擦过眼角。
福尔泰回头看她一眼，嘴唇动了动，没说话。
队伍继续往前走。
城楼上的铜铃被风吹响，一声，又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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