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更声在宫墙间回荡,三更天了,太和殿那边的灯一个个灭了。小燕子站在漱芳斋门口,手里还拿着半杯没喝完的茶。福尔泰下令封锁东西两边的路后,侍卫很快行动,黑衣人被抓走,纸条送到了皇上手里。她亲眼看见皇上的脸色变了。
她一句话也没说,默默跟着紫薇回到漱芳斋。宁远留到最后,和福尔泰低声说了几句才走。
夜里风有点凉,小燕子坐在窗边,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。上面刚绣出“尔泰”两个字,线头还没收好。她想起宴会上的事,福尔泰挡在她前面,声音很坚定;他对她说别怕,他在。
可现在,她心里却有些不安。
第二天一早,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带着几个文书进了乾清宫。半个时辰后,一份密折由贴身太监送到皇上面前。皇上看完,眉头皱得很紧,立刻叫福尔泰来见。
福尔泰到的时候,皇上把密折推给他:“漱芳斋有个宫女昨晚私藏违禁药材,药包残渣在厨房后面的巷子里找到了。上面有张字条,写着‘加三钱红花,别让太医看见’。这字迹……说是小燕子写的。”
福尔泰心里一震。他知道红花是活血的,怀孕的人不能用。这话传出来,就是说小燕子想害皇嗣。
“人呢?”他问。
“已经关在内务府的静室里。皇上没声张,让你去查清楚。”
福尔泰接过字条仔细看。字形看起来像小燕子平时写的,但笔画不对劲。小燕子写字喜欢连笔,这个字条却是顿一顿写一下。而且她说过不懂红花的作用,怎么会写下具体用量?
这是有人陷害。
他马上请求面见皇上:“请让我私下查。如果现在公开,消息会传到漱芳斋,格格受惊,正中对方下怀。”
皇上看了他很久,终于点头:“给你三天时间。出错了,你负责。”
福尔泰离开养心殿,直接去内务府库房调证据。他在药包纸上发现了火漆印的痕迹,但这不在漱芳斋的领物记录里。他又比对墨汁,发现用的墨特别浓,而小燕子平时爱用稀一点的墨,写字快。
这些证据都有问题。
但他知道,幕后的人就是要逼他动。不动,事情就会爆发;动了,可能牵连整个漱芳斋。
他只能查下去。
当天中午,福尔泰带了两个信得过的侍卫来到漱芳斋外。小燕子正在院子里晾帕子,抬头看到他,脸上刚露出笑,就注意到他身后的人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
“换几个宫女。”他说,“最近宫里不太平,有人混进来。我要保证你的安全。”
小燕子愣住了:“换人?为什么?明月、彩霞她们一直伺候我……”
“这是命令。”他的语气硬了些,“也是为了你好。”
她看着那两个陌生宫女走进院子,老宫女们抱着包袱低头走出来。有一个忍不住哭了,说从没做错事却被赶走。
小燕子冲上去:“谁准你们动我的人!”
福尔泰拦住她:“我没怀疑你。但她们进出厨房、送药送饭,必须查清楚。”
“那你告诉我,是谁干的?是不是皇后?是不是她又想害我?”她的声音有点抖。
他不能说。密折还没证实,调查不能泄露。
“你信我就行。”他只说了这一句。
小燕子盯着他。他的眼神很稳,但嘴紧紧闭着。她忽然觉得他有点陌生。
“好。”她退了一步,“你要查,我不拦。但别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着。”
说完她转身进屋,门关得很轻,也没有回头。
那天晚上,宁远收到边关旧部的消息:内务府账目有问题,一个叫张德全的太监最近半个月经常去坤宁宫,还替皇后领过一批叫“安神散”的药,其实里面含有红花。
他连夜写了封信,派人送到侍卫值房。
同时,福尔泰在值房翻巡防记录,发现张德全曾在宫宴前夜出现在东五所附近,时间和换茶的太监路线对上了。两条线索连在一起了。
他写了一份密报: “查到内务府最近有异常药材出入,经手人是张德全,常去坤宁宫侧门。昨晚药包用的墨是旧库存,不是漱芳斋常用的。字条是假的,怀疑有人想陷害小燕子。请查内务府账目和坤宁宫的采买单。”
写完封好,交给亲信送去养心殿。
第三天中午,福尔泰得到消息:有人要在御药房东廊烧一份所谓的“小燕子亲笔供词”。
他知道是陷阱。可不去,对方就会说他销毁证据。
他提前让宁远埋伏在对面屋顶,暗中看着。
自己提着铁桶和火折子,一个人走向药房东廊。
风有点大。他蹲下,从怀里拿出一叠纸,点燃一角。火苗升起,照着他冷峻的脸。
这些都是伪造字迹的复印件,他要当众烧掉,证明清白。
风突然一吹,一张纸飞起来,正好被路过的小燕子看见。
她本来想去御花园走走,路上心情不好,改道想去药房看看有没有新的止痛膏。远远就看见福尔泰蹲在地上烧东西。
她停下脚步。
一片纸被风吹到脚边。她低头一看,上面有个“燕”字,歪歪扭扭,像是她的名字。
她愣住了。
他又在烧什么?
为什么背着她?
那些纸……是不是她的罪证?
她没出声,慢慢后退,转身走了。
回到漱芳斋,她坐在窗前,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没绣完的帕子。线缠在手指上,勒得发红。
她想起昨晚他说“你信我就行”,可今天他做的事,一句解释都没有。她身边的人被换了,她连问都不行。现在他又偷偷烧纸,烧的还是带她名字的东西。
信任像一根线,一点点断了。
这时,福尔泰烧完最后一张纸,站起身拍了拍衣服。他知道会有人看到,但他必须这么做。真证据已经交给皇上,假东西不能留。
他转身要走,屋顶上的宁远放下望远镜,眉头皱紧。
他看清了全过程,也看见小燕子来过又走。
糟了。
傍晚,皇上召见福尔泰。密报看过了,他沉着脸问:“你知道小燕子今天去过药房吗?”
福尔泰一惊:“她去了?”
“她看见你烧纸。”
福尔泰沉默了一会儿:“那是假的字条。我不能让它留在外面。”
皇上叹气:“可她不知道。她只看到你在烧写她名字的东西。”
福尔泰握紧拳头:“我想保护她,不想让她卷进来。”
“有时候,伤人最深的不是敌人,是你以为能护住她的方式。”皇上看着他,“你现在去见她,把话说清楚。”
“不行。”福尔泰摇头,“我不能说细节,不然幕后的人会警觉。我只能继续查,尽快抓到真凶。”
皇上看着他:“那你准备好让她恨你了吗?”
福尔泰没回答。他走出养心殿时,天已经黑了。
小燕子在漱芳斋坐着,一动不动。窗外传来脚步声,她抬头看向门。
门没开。脚步停了一下,又走远了。
她低下头,用力一拉,帕子上的线全断了。
同一时间,宁远在军营摊开地图,标出三条路线:坤宁宫—内务府—御药房;东五所—乾清宫后巷—漱芳斋厨房;还有张德全每天走的路线。
他拿起笔,在中间写下两个字:
皇后
然后吹灭灯,起身出门。
宫里的气氛越来越紧。
漱芳斋的门缝透出一点光。
小燕子还坐在窗前。
她手里捏着那段断线,指尖微微发抖。
外面又传来脚步声,这次没有停。
她听见铠甲摩擦的声音,是巡逻的侍卫。
不是他。
她站起来,走到铜镜前。
镜子里的人眼睛红了,嘴唇干裂。
她伸手摸了下脸,收回时,掌心湿了。
她没哭出声。
只是把那块破帕子塞进妆匣最底下。
盖子合上时,“咔”一声响。
像有什么,彻底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