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燕子站在铜镜前，手指摸了摸红裙子的袖子。这裙子是她自己绣的，针脚很密。左边袖子上绣着“尔泰”，右边绣着“小燕子”。昨天紫薇给她梳头时说：“你只管抬头走路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，提起裙摆，慢慢走出门。
宫宴在太和殿偏厅。灯很亮，音乐很好听。永琪已经在门口等她。看到她来了，他让开一步。她走进大殿，所有人都看着她。皇后坐在上面，嘴上带着笑，眼神却很冷。
她刚坐下，一个宫女端着汤走过，突然脚下一滑，整碗热汤洒在她裙子下摆。布湿了，绣花也被烫坏了。
“哎呀！”宫女慌了，“我错了！”
周围一下子安静。有人偷笑，有人低头不敢看。小燕子没动，也没说话。她记得紫薇的话，低头是礼，挺背是骨。她站起来，声音平静：“换衣服。”
宫女赶紧来扶她，她轻轻躲开，自己走向屏风后面。太监拿来新衣服，她接过，帘子关上了。
外面有人小声说：
“连衣服都保不住，还讲什么规矩？”
“听说她小时候在街上偷馒头吃，这样的人也能进福家？”
话还没说完，福尔泰开口了：“这条裙子是明珠格格亲手绣的，有好意头，不能随便糟蹋。刚才那个宫女，查清楚是谁当值，报给内务府。”
大家都不说话了。
他站得笔直，声音不大，但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要是故意的，按宫规处理。”
没人再敢吭声。皇后喝了一口茶，脸上的表情没变。
小燕子换好衣服走出来时，福尔泰正往武将那边走。两人对视一眼，他轻轻点头。她回到座位，手放在膝盖上，指甲掐进掌心，才压住手的发抖。
音乐又响起来。皇上举杯说了几句吉利话，气氛松了一点。皇后忽然说：“小燕子现在是格格了，今天又是大宴会，不如作首诗助兴？题目就叫‘春宴’。”
全场安静。
这是个坑。
诗作不好，显得没文化；作得好，又怕被人说太出风头。
小燕子想推辞，宁远突然站起来行礼：“臣愿意替格格献一首诗，表达边关将士想回家的心情。”
皇上有点意外：“你说。”
宁远大声念：
“铁甲寒风吹脸刀，
十年守边望月高。
家中老母等门久，
一封家书比酒好。”
声音洪亮，一句比一句有力。念完后，殿里静了一下，几个老将军先鼓掌。皇上点头：“感情真，有忠心也有勇气。”
福尔泰马上接话：“宁将军打了多年仗，这首诗是从心里出来的，正好应了今天的‘家国同庆’。”
皇上笑了：“说得对！赏酒！”
皇后脸色变了变，很快恢复。她举杯笑着说：“格格身边人才多，真是有福气。”
小燕子没回应，低头喝茶。茶不烫也不凉，她喝得很慢。
这时，一个宫女快步走来，在她耳边说：“老佛爷请您去慈宁宫，说有急事。”
小燕子一愣。
她刚被为难两次，现在离开，等于一个人冒险。
她看向紫薇，紫薇也在看她，眼里全是担心。
福尔泰察觉不对，靠近一点，低声问：“你要去吗？”
她点头：“老佛爷叫我去，不能不去。”
“我去帮你回话。”他转身找到永琪，“五阿哥，麻烦您跑一趟慈宁宫，就说小燕子正在陪宴，不方便走开，特地请安问候。”
永琪明白他的意思，笑着答应：“好，我这就去。”
福尔泰回来，默默站到她身边，不动声色挡住别人的眼光。他没再多说，就站着，肩膀微微前倾，像堵墙。
小燕子抬头看他。
他也低头看她。
眼神碰在一起只有一秒，她却觉得安心了。
“别怕。”他声音很小，“我在。”
她点头，重新坐下。手里还拿着那半杯茶，再没送到嘴边。
宴会继续。音乐响起，舞女进场。妃子们说笑，皇上和大臣喝酒谈政事。一切看起来正常。
但小燕子觉得不对劲。
刚才打翻汤的宫女不见了，换了个生面孔，一直在皇后身边嘀咕。还有几个太监来回走动，脚步很快，不像平常传菜的样子。
她悄悄拉了拉福尔泰的袖子。
他侧耳听。
“那个穿青衣的太监，一直盯着我们这边。”
福尔泰看了一眼，轻轻点头。
他已经记住了那人的位置和动作。
宁远也在观察。他放下酒杯，盯着妃子席角落一个人。那人戴着帽子，看不清脸，但从坐姿和手势看，不是常来的人。
他敲了两下桌子。
对面的福尔康看到，微微点头。
小燕子手心出汗。她不想坐了，但不能走。
她答应过自己，要稳稳地走完这一程。
为了尔泰，也为了帮她的人。
她把茶杯放回桌上，手指碰到杯沿时突然停住。
这杯茶是新倒的。
她记得很清楚，倒茶的是那个青衣太监。
她猛地抬头想找福尔泰。
可就在这一瞬间，那太监已经退到柱子后面，不见了。
福尔泰也发现了问题。
他拦住一个端果盘的宫女：“刚才谁换的茶？”
宫女摇头：“我不知道，好像是东边来的杂工。”
“东边？”福尔泰皱眉。
那是禁地边上，不该有人进出。
他立刻对侍卫下令：“封住东西两边的路，查所有进出的人。”
命令刚下，外面乱了起来。几个巡防侍卫押着一个黑衣人进来，跪在地上。
“报告皇上，这人在后廊假山藏身，身上搜出一张纸条，写着‘动手时机已到’。”
皇上脸色变了。
皇后筷子掉在桌上。
小燕子全身绷紧。
她看着那张纸条送到皇上手里，字歪歪扭扭，但她认得——和之前烧焦纸上留下的字迹一样。
原来早有计划。
不是一次羞辱，不是一场闲话。
是要一步步把她赶出宫，甚至毁掉她。
福尔泰走到她身边，压低声音：“别动，站我后面。”
她没后退，反而往前半步：“我不躲。”
他看了她一眼，没再说什么。
这时宁远走上前：“启奏皇上，这事牵扯广，要查内务府值班和饮食进出记录。另外，请加强慈宁宫和漱芳斋周围的守卫。”
皇上点头：“准。”
福尔康也站出来：“我愿意帮忙查。”
永琪站在旁边，脸色沉重。紫薇远远望着这边，双手紧紧握在一起。
小燕子还是坐着。
她的红裙子干干净净，脸上没有哭，也没有慌。
只有手里的茶杯，指节发白。
福尔泰站在她左边，右手按在刀柄上。
宁远站在武将前面，眼睛明亮。
大家都知道，这场宴，还没结束。
音乐停了。
舞女退下。
灯火通明，照着每个人的面孔。
小燕子抬起头，看向皇位上的乾隆。
他也正看着她，眼神复杂，有心疼，也有考验。
她没有避开视线。
殿外传来打更声。
三更了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