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燕子坐在梳妆台前,手里拿着一根绣花针。她把红线往针眼里穿,试了好几次才成功。紫薇在一旁看书,书页有点卷了,上面写满了字。
“这‘六礼’里的‘纳采’到底要送什么?”小燕子皱眉,“难道真要拿只活雁去福家?”
紫薇抬头说:“民间早就不管这些了,宫里才讲究。你别急,明天尚书房会讲清楚。”
小燕子把针往布上一戳:“我最怕这些规矩。太后让我学,可学完了,他们就能接受我吗?”
这时窗外有脚步声。永琪掀帘进来,脸上带着笑:“出事了。”
小燕子问:“哪个妃子又丢猫了?”
“宁将军回来了!”永琪说,“刚进京,皇上亲自见他,明天就要进宫看老朋友。”
紫薇合上书:“是那个在云南打仗的宁将军?”
“就是他。”永琪点头,“他和尔康、尔泰一起守过边关,三人睡一个帐篷,吃一锅饭。那年雪崩埋了营帐,是他背出尔康,自己冻掉了两根脚趾。”
小燕子愣住:“这么拼?”
“他就是这样的人。”永琪说,“重情义,说话算数。当年答应尔泰的事,十年后还记得。”
紫薇轻声问:“他会帮我们吗?”
“他已经说了。”永琪看着小燕子,“听尔康提起你和尔泰的事,他说真情难得,不该拆散。”
小燕子没说话,手停了一下,肩膀慢慢放松。
第二天中午,御花园西角的凉亭摆好了茶点。福尔康早早等在那里,看见一个人走来,立刻迎上去。
那人穿黑色轻甲,腰上挂着长刀,走路很稳。阳光照在他肩上的铜扣上,闪了一下。
“宁远!”福尔康张开双臂。
两人抱了一下,拍了三下背。
“瘦了。”宁远笑着,“京城的饭太软?”
“你才黑了。”福尔康拉他坐下,“这些年,云南还太平吗?”
“土匪清了,还有瘴气。”宁远喝了一口茶,“但我带回来一样东西——人心。”
福尔康明白他的意思。宁远从不空口许诺。
正说着,永琪带着小燕子和紫薇走过来。福尔康站起来介绍。
宁远站直,拱手行礼:“明珠格格,晴儿来信提过你。你在街头长大,敢闯宫门救兄弟,护姐妹,了不起。”
小燕子脸红了:“谁写的?我没那么厉害。”
“我说的是实话。”宁远看着她,“还有你,紫薇姑娘,忍辱负重,也让人佩服。”
紫薇低头行礼。
喝了三轮茶,话题说到尔泰。
“听说他被罚抄《宫规》?”宁远皱眉。
小燕子点头:“因为我。”
“太后反对这门亲事?”
“不是反对……”小燕子咬唇,“她说我不懂规矩,不像官家小姐。”
宁远沉默一会,抬头说: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你在街头照顾兄弟,这就是本事。谁说人人就一定要出身高贵?”
小燕子眼睛亮了一下。
“这事我记下了。”宁远放下茶杯,“尔康,帮我约一次福晋府的老夫人。就说旧部之子想请教治家之道。”
福尔康一愣:“你是说李嬷嬷?”
“就是她。”宁远点头,“她曾是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,现在退居府中,一句话顶十道圣旨。”
当天晚上,小燕子在灯下画鞋样。明月进来递了个布包。
“哪来的?”
“门房送的,说是宁将军派人送的,不留名。”
小燕子打开,是一本书,封面写着《女诫辑要注解》。翻开第一页,上面有工整的批注:
“妇德不在跪拜,而在心诚;礼仪不在繁文,而在知行合一。”
她一页页翻,每页都有字,写得简单清楚,像有人在耳边说话。
紫薇接过来看:“这不是普通书。批注的人懂宫里规矩,也知道百姓生活。比如这里写‘侍夫’,不说顺从,而说‘共担风雨’。”
小燕子低声说:“他才回来,怎么就想到了给我送这个?”
“因为他早知道你需要。”紫薇抬头,“这种人做事,从来不是临时起意。”
三天后,福尔康带回消息。
“李嬷嬷去了福家。”他坐下说,“跟额娘聊了两个时辰,说你在宫外救过乞丐,还把自己的衣服撕了给人包伤。她说,这样的心肠,比千金小姐更配当这福家二少奶奶。”
小燕子猛地抬头:“她怎么知道这事?”
“宁远告诉她的。”福尔康笑了,“他还托人查了你小时候在街上的事,一条条整理出来,请李嬷嬷代为传话。”
紫薇轻叹:“他不只是帮忙,是在替你立名声。”
小燕子握紧书角,没说话,眼眶有点湿。
那天晚上,漱芳斋的灯还亮着。小燕子把新绣的鞋面铺在桌上,左脚绣“尔泰”,右脚绣“小燕子”。红线压得平,针脚细。
紫薇坐在旁边,低声念明天宫宴的礼节。
“见妃嫔要行半礼,不能直视;接赏时双手捧,谢恩声音要清楚。”
小燕子一边听一边记,不懂就问。
“为什么一定要低头?”
“这是规矩。”
“可我不想显得卑微。”
“那就挺直背。”紫薇说,“低头是礼,挺背是骨。你可以守礼,也可以有骨。”
小燕子笑了:“这话像宁将军会说的。”
夜深了,门外有脚步声。福尔康和永琪一起进来,后面跟着柳青柳红派来的信使,送来一封信。
“城南米铺涨价,百姓抢粮。”永琪皱眉,“有人散播谣言,说宫里要断供。”
宁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:“我已经派人去查。”
大家回头,见他大步走进来,披风都没脱。
“这种时候,不能让百姓乱。”他看向小燕子,“你明天要参加宫宴,如果外面出事,一定会有人借机对付你。”
小燕子站起来:“我能做什么?”
“什么都不用做。”宁远语气坚定,“你只要按时赴宴,安安稳稳走完流程。其他的,交给我们。”
福尔康点头:“我会调禁军查粮源。”
永琪说:“我去户部调账册。”
宁远最后看着小燕子:“你只管抬头走路。剩下的路,有人替你踩实。”
大家围桌坐下,商量明天的事。烛光照在摊开的书上,《女诫辑要注解》放在中间,批注清楚可见。
小燕子伸手摸那行字:“心正则行正,不必惧人言。”
她抬头,声音很轻,但很稳:“明天,我要穿那件红裙。”
紫薇点头:“我陪你梳头。”
门外,巡夜的灯笼一盏盏亮起,沿着宫墙往前。
远处钟楼敲了九下。
小燕子拿起针线,把最后一笔细细绣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