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隆生切断通讯的第二年，澳门大西洋银行劫案刚结束。
傅隆生扔给他一张假照片：晚月站在瑞士学校的草坪上，身边跟着个陌生男孩。熙旺盯着照片看了整夜，手指把照片边缘捏得发皱，却还是把照片夹进了任务笔记里。
他怕自己忘了晚月。那天他按照往常开着出租车载客，停车收款时随身背包不小心掉到后排，东西散落了出来。
好心的乘客阿姨边帮他捡取边问他“这平安扣咋还有两个，另一个给心上人的？”。
他愣了愣，说“是给妹妹的”，可转身时，耳尖却红了。
熙旺也不知道，在那天后他为什么会做梦梦到如此荒诞的梦。
梦里的夜色和澳门的雨夜一样沉，训练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，熙旺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，右臂的伤口还在渗血，刚结束的码头伏击任务里，流弹擦过他的小臂，撕开了道两指宽的口子。
他回到弟弟们的住处，没去叫醒仔仔拿急救箱，也没惊动没睡的熙蒙，只从战术包侧袋摸出备用纱布和碘伏，动作熟练地给自己消毒。
酒精棉球碰到伤口时，刺痛让他皱了皱眉，指尖却没停。
自从独立跟着傅隆生执行任务起，他早就习惯了自己处理伤口，只是今天，右臂的痛感里总掺着点莫名的慌，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。
直到包扎完，他把沾血的棉球扔进垃圾桶，才想起白天换药时，不小心扯出了战术包内侧的旧平安扣，那年难得生病的晚月小脸烧得通红，梦里攥着他的平安扣不肯撒手。
他摘下留在晚月手心去端粥上来。叫醒后，想让她松开手喝口粥，她却攥得更紧，迷糊间手一歪，平安扣撞在床头的铁栏杆上，磕出了道浅痕。
当时他还笑着揉她的头发，说“没事，这样才好，以后看到这道痕，就知道是我们晚月的”，晚月第一次情绪起伏如此之大，瘪着嘴哭了。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。把熙旺哥的平安扣弄坏了”。
最后还是他哄着“这是我们的小记号，晚月喜欢哥哥送你一个新的”，她才肯松开手喝粥。
“该回去了。”他起身时，战术包蹭到椅子，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走廊里的灯坏了几盏，只剩老工厂留下的应急灯投下昏黄的光，他沿着墙根走，路过晚月的房间时，脚步突然顿住。
门缝里漏出一缕微弱的暖光，还飘来淡淡的草药香，是晚月以前总用的薄荷和艾草混在一起的味道。
他犹豫了几秒，还是抬手敲了敲门。没等里面回应，门就自己开了道缝，他推开门进去时，呼吸猛地漏了半拍。
房间里的摆设和五年前一模一样：书桌上摆着那本《中医图谱》，床头放着仔仔缝的玩偶，窗台上还放着小辛送的橘子糖盒。而坐在书桌前的人，却不是记忆里13岁的圆脸蛋女孩。
晚月穿着件浅蓝的衬衫，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的手腕细而白，指尖正捏着根草药，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。
她的头发留长了，垂在肩膀上，侧脸的下颌线利落又柔和，抬眼看来时，深琥珀金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月光，是大人模样，却还带着当年的软态，笑起来时，眉眼弯弯的像月牙。
“熙旺哥？”她的声音比记忆里细了些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，“你怎么来了？胳膊怎么了？”
她放下草药，快步走过来，伸手就想碰他的包扎处，手指快碰到纱布时，又轻轻收了回去，像怕碰疼他。
熙旺的喉结滚了滚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看着晚月，眼睛里只映着自己的影子，没有任何人，只有他。
“我……处理伤口，路过。”他的声音有点发紧，抬手想把战术包往后藏，却被晚月拉住了手腕。
她的指尖很凉，碰到他手腕时，像电流窜过。
“战术包里是不是有个平安扣？”晚月的眼神落在他的战术包上，带着点期待。
“我在瑞士时，总想起我发烧攥着你的平安扣不松手，你还哄我喝粥吃药。后来干爹说……说你换了新的。”她说着，指尖轻轻摸了摸战术包的内侧，像是能摸到里面的平安扣。
熙旺突然慌了。他想起傅隆生告诉他晚月在瑞士的消息，想起这五年里每晚摸着平安扣的牵挂，想起换药时麻药退去的痛感里，那个不敢承认的念头。他反手抓住晚月的手，指尖攥得有点紧，怕她像梦里的光一样，突然消失。
“没换，一直留着。新的是送给你的。你在瑞士……有没有受委屈？有没有人欺负你？”
晚月放松了下来，轻轻摇了摇头：“没有，我学会了很多有用的知识，熙蒙哥偶尔会给我发消息，说你们在澳门很好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说越轻，指尖慢慢回握他的手，“我每天都想回来，想喝你煮的山药粥，想跟小辛抢糖吃，想让仔仔给我做新衣服……”
熙旺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，又酸又软。
他看着晚月的脸，明明已经长大，却还是当年那个会跟在他身后喊“熙旺哥”的女孩。
他突然伸手，把她轻轻抱进怀里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，已经蓄起胡子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，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：“对不起，让你等了这么久。以后……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。”
晚月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背，指尖攥着他的衣服，声音带着点哭腔：“熙旺哥，我以为你会忘了我，以为你会不要我……”
“不会。”熙旺打断她，声音坚定得不像在做梦，“只有你，只能是你。”
他猛地睁开眼，训练室的白炽灯还亮着，右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，怀里却空落落的。心脏还在狂跳，梦里晚月的体温、眼神、声音，都清晰得像刚发生过。
他靠在金属椅上，抬手按了按眉心，才敢承认那个在麻药痛感里冒出来的念头：几年来他对晚月的在意，已经不是“大哥对妹妹”的护佑。
他怕她受委屈，怕她忘，怕有人比他更能保护她，有的只是只想把她护在身边的私心，不是兄妹，是别的什么。
他摸出两枚平安扣，放在手心揉了揉，深吸一口气。25岁的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，执行任务时总走在最前面，却会在看到和晚月年龄相仿的女孩时，下意识放慢脚步，他总在想，晚月在瑞士，是不是也会这样走在街头。
雨停了，离晚月回来的日子，越来越近了。这个梦，他不想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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